《花束般的恋爱》讲述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更讲述年轻人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挣扎。 （资料图/图）
2022年2月22日上映的电影《花束般的恋爱》给此前情人节档的三部国产爱情片好好上了一课。《花束般的恋爱》豆瓣评分8.7（满分10分），已开启长线放映，票房突破七千万元，单日票房排行连续两周保持前五。这种口碑与票房的良性互动，是那三部凭情人节一天“宰客”的爱情片所不及的。当国产爱情片成为“烂片重灾区”，这部在日本上映已过一年的引进片手把手教学，示范爱情片的合理打开方式。
年龄和档期都不是问题
但凡知道《花束般的恋爱》导演土井裕泰和编剧坂元裕二的年龄，就足以让很多中国电影人大吃一惊——两位加起来超过110岁的幕后功臣共同缔造了这部符合当下观众审美、紧扣年轻人生活的爱情电影。因此，有些制片人可以更新一下思维了，不是只有青年导演才能拍好爱情片。创作这种类型片，年龄不是问题。
国产爱情片近年陷入了档期魔怔，不从情人节、白色情人节、5月20日、七夕、双十一、平安夜、跨年夜找一天，仿佛就不敢给爱情片定档。“择日告白”成为这些爱情片统一的档期招牌。
这一点本身无可厚非，但当受众对节日观看爱情片产生期待后，这些影片的品质往往让人如鲠在喉，极大的心理落差引发观众报复性的低评分，在营销上极其卖力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十年一品温如言》都属此列。长此以往，将磨灭受众对国产爱情片的热情和信心。
《花束般的恋爱》在日本定档2021年1月29日，在中国内地定档2022年2月22日，都不是国内疯抢的爱情片热门档期，却在日本收获38亿日元票房的好成绩，在国内票房也突破五千万元。可见，对于爱情片来说，档期也不是问题。
秉持什么样的态度来拍摄爱情片，才是根本问题。如果冲着赚快钱的目的，像《十年一品温如言》这种情人节当天票房破亿的短持型选手姑且能称之为量身定制，然而作为甲方的情侣观众不会永远埋单，而这种透支信誉的方式堪比饮鸩止渴，长此以往会让爱情片主力受众敬而远之。2022年情人节档三部片名冗长的爱情新片，凭口碑差上了热搜，也反映出国产爱情片时不我待、急需改变的紧迫现状。
既然如此，有必要以《花束般的恋爱》为例，认真分析国产爱情片能从中借鉴哪些优点。
接地气
《花束般的恋爱》讲述两个爱好相同的文艺青年从在校到毕业后五年的爱情故事，最终他们分道扬镳的BE（即BAD ENDING，直译为“坏结局”）让很多观众意难平，但影片生动刻画了两个年轻人从相识、相知、相恋到分开的每一步，让戏外的观众深切感知到爱情的甜蜜和青年人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挣扎。
简言之，该片极其接地气。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主角八谷绢和山音麦从2015年相识到2020年分手，中间讨论的各种《宝石之国》、AwesomeCityClub、《怪奇物语》、今村夏子等内容都是过去五年日本文化及宅物发展史的重要构成元素，这些内容对塑造生活在当下的年轻情侣帮助极大。用到这些文化元素不能流于表面，需要深入了解才能营造出年轻情侣的精神风貌。这背后需要编剧和导演投入精力、兢兢业业做各种功课。
在观众看来，男女主角就是一对在任何人身边都可能出现的文艺小情侣，这源自该片营造出的真实生活质感，也是很多国产爱情片缺失的部分。爱情片的主角不能随时随地光鲜亮丽，滤镜满格，他们也需要有懒得洗头的油头时刻，有穿着随意的家居服在家里邋里邋遢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让观众感觉到这里的主角他们熟悉。因为熟悉，观众才会相信他们的故事。那些总是堆积富二代、霸总、高管的爱情片只存在于臆想中，很难让普通观众有代入感。
男女主角分手后重逢，分别时默契地向背后的对方挥手。 （资料图/图）
靠细节
如果从接地气稍微延伸，会发现好的爱情故事凭借细节打动人心。
《花束般的恋爱》在展现两个年轻人趣味相投时，除了聊天过程若合一契，还有不止一次对小白鞋的特写展示，包括小绢说去卫生间看到两双一模一样的鞋子放在鞋架上，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微笑；此后两人同居迈上人生新台阶后，有对小白鞋换成黑皮鞋的特写；再到最后两人谈分手时，两个小年轻穿着同样款式的小白鞋出现在他们面前，勾起小绢和小麦百感交集的回忆，他们夺眶而出的泪水也洒向观众心里。鞋作为叙事载体，融进两人的生活和感情之中。
炒面面包的巧妙运用也是两人花束般恋爱的见证。从刚刚搬入新居发现附近老夫妻面包店里的炒面面包超级好吃，到两人出现矛盾后，小绢为面包店关门而心情低落，工作忙碌的小麦全然不在意，发信息告诉她去车站附近买就行，再到最后被谷歌地图拍摄到的街景画面，仍然是两个人一起开心地吃炒面面包的甜蜜模样，这个让人怅然所失的爱情故事就如同那一份有保鲜期的炒面面包。如此动人的细节描述，增添了青年恋爱中的生活质感，也在叙事技巧上起到呼应作用。
国产爱情片经常被观众诟病的一点，便是男女主角犹如生活在真空中。究其原因，编剧在创作人物时，只是坐在电脑桌前靠想象落笔，缺少现场感，犹如在梦中恋爱，自然与生活脱节。《花束般的恋爱》编剧坂元裕二曾说：“才能、闪光点都靠不住。要开创新的东西，也不是凭空就有。重要的是人在日常生活中获得的美学观，这是对着电脑打字或是喝酒找刺激中无法诞生的，人如果不在与人的关系中去展开就无法获得。”作为擅长在作品中输出金句的优秀编剧，他的这番金玉良言，期待国产爱情片的主创们可以用心体会，并付诸行动。
易共鸣
《花束般的恋爱》表面上看，讲述的是两个文青的恋爱故事，实际上与《爱乐之城》一样，真正让人感同身受的并不是无疾而终的爱情，而是从毕业进入社会后，他们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的挣扎。对于电影中被生活压弯腰放弃画漫画的男主角山音麦，很多男性观众会产生共鸣。“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和你维持现状”，这是该片最知名的一句台词，来自生活的摔打告诉男主角，维持现状是一件奢侈的事。相对而言，女性观众则对本来志趣相投的两个人慢慢变得无话可谈更容易落泪。
与观众共鸣，是爱情片产生代入感的关键，即便没有享受到甜蜜爱情的观众，对于片中小麦和小绢因为不同步而疏离，最后积累矛盾到爆发的故事，也能洒下真诚的眼泪。大家也可能被女主找工作时的挫败崩溃、男主在职场上加班到想发飙的情境一击即中。能做到“人类的悲欢相通”的爱情片一定会成功，《花束般的恋爱》里虽然是文青的爱情，但受众并不限于文青群体，它通过情节和细节，令观众感受到恋情真实可触的酸甜苦辣，因此被代入，像是看到了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这种情感的冲击热烈浓郁，想当初《前任3》的票房大捷也来源于此。
反观一些国产爱情片的通病，为虐而虐，为吵而吵，如果把它当成喜剧片，观众满意度可能还高一点，那是因为从情节设置、演员表演、导演调度上由衷感到好笑。
毕业后进入社会，本来志趣相投的两个人慢慢变得无话可谈。 （资料图/图）
能回味
观众欣赏完一部优质爱情片走出影院后，往往有不断品鉴和回味的空间。
《花束般的恋爱》尽管让广大文艺青年听到梦想破碎的声音，但也不失“因你的存在让我的人生更精彩”的感激之情。其中，最让观众有记忆点又戳心的一幕，是两人分手后携各自的新伴侣在咖啡厅相遇，分别后，两人很有默契地背对着挥手，跟过去说再见。这一幕堪称神来之笔，也传递出创作者对于BE的一种积极态度——男女主角如花束般绽放的爱情随着时间无疾而终了，但没有修成正果的爱情不需要被否定，可以把它当成人生的过往，挥手告别，也潇洒迎接未来。从悲剧性主旨中挖掘深刻而积极的态度，也是日本爱情片值得反复回味的特色。它流露出创作者愿意给观众带去一丝希望和一种温柔，灵魂伴侣没有走到最后，还会彼此祝福。换言之，《花束般的恋爱》中改变两人爱情走向的是时间和抉择，而不像有些国产爱情片中决定剧情的全靠狗血和巧合。后者不会留给观众回味和唏嘘的空间，只是创作者一厢情愿的硬编。
不从众
在爱情片走敌对、失忆、奇幻路线也并不见得有新意的当下，要想做到不从众不是件简单的事。毕竟爱情片已有百余年历史，创作者都集中于爱情这宽广的赛道上同场竞技，要脱颖而出，拼的还是姿态和视角。
近来国产爱情片唯有聚焦上海中年人感情生活的《爱情神话》有不媚俗、不低头的姿态，这至少反映出主创的底气。《花束般的恋爱》编剧坂元裕二和导演土井裕泰曾合作过不随波逐流的高分日剧，如讲述四个不如意的音乐人抱团取暖的《四重奏》。土井裕泰执导过讲述逃离职场勇敢找回自己的高分日剧《凪的新生活》，坂元裕二也拿出过讲述中年女性感情、工作的热播剧《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如果要找其中共同点的话，这两位在视角上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也都不惧怕讲述“失败者”的故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花束般的恋爱》中的BE，也可看成为爱情“失败”。聚焦失败者的故事，自然与更能调动观众情绪的“燃”无缘，但细心的创作者会赋予其人文关怀。正如坂元裕二概括自己喜欢写的故事：“比起多数派，我更想为少数派书写。让他们感到原来这么想的人不只我一个。”
听过他这句肺腑之言，就懂得作品中那种希望和积极的态度从何而来，那种抱团取暖时的小确幸因何珍贵、生动。不从众的创作者披荆斩棘地引导观众用善意的、温柔的目光注视生活中、感情上的“失败者”，希望他们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闪光之路，这一立意抓住了观众的心。
事实上，土井裕泰和坂元裕二也曾合作过一部根据风靡亚洲的韩国电影改编的日剧《我的野蛮女友》，很不幸，这部作品成为两位大神级影视人的口碑洼地，豆瓣评分只有6.5。可见，不盲从才能让他们的作品发光。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迷雾中渐失自我的国产爱情电影主创，亟需从《花束般的恋爱》呈现出的生活质感、真挚有勇气的创作态度等方面汲取精髓，真正扎根生活，创作出能够留存下来反复观看的佳作。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张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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