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小甜饼《接近女神的正确方法》by渡部志麻

问题求助:我帮我兄弟追女神,但是女神的目光看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第一章

  #1

“臣航。”

  林昊渊鬼鬼祟祟地把我从班级里喊出来,勾住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我从窗外往里看。

  他长得太显眼,光是站在班门口就能引起走廊上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我实在不愿意被强迫加入到被女生用视线强.暴的对象里,赶紧乖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的目光落在一个女生完美的侧脸上。

  是罗卓薇。

  年级里出名的漂亮女生,被一众雄性单身狗奉为“最后的女神”。

  原因一个是她漂亮到土味的校服她都能穿得让你觉得可爱,另一个是,她从入学至今都没有男朋友。

  “罗卓薇,我想追她。”他朝我做了个口型,给了我一个相当下流但是帅哥做起来女生就不会觉得他下流的眼神,“你跟她熟不熟?”

  我和林昊渊这个垃圾的孽缘可以用年作为单位计算,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林昊渊肯定是想借着我和罗卓薇同班的关系帮他套近乎。

  按理来说我通常不会拒绝林昊渊的这种帮忙。

  毕竟基本只要在南中报出林昊渊的名字,他想泡的妹百分之九十都会同意,剩下的百分之五那一定是没见过他的脸或者照片。

  再剩下的,不是有男朋友,就是还没有人攻下的高岭之花。

  而罗卓薇就是那个剩下的百分之一。

  她看起来温温柔柔,一副脾气很好总是笑的样子。但是去年情人节的时候,我目击到她面无表情把男生硬塞的巧克力全部倒到校舍后面的垃圾桶里的场景。

  综合上述,我不觉得我能帮着林昊渊搞定罗卓薇。

  “不熟。”我掰开林昊渊卡住我脖子的手,翻了个白眼给他,转身准备回班,却又被他扯着领子拽回来,差点没把我勒死,“我靠——”

  真是迟早要被这个混账整得夭寿

  我咳了几下正回我的衣领,摆正了态度试图和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林昊渊沟通:“哥,不是我不帮你。罗卓薇她不吃你平时那一套的。”

  到时候万一失败了他肯定没事人一样,老子还要做人!我和她是同班同学!

  “别别别你现在才是我的哥。臣哥,讲点义气。”林昊渊讨好人的时候真的是非常没脸没皮,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串车钥匙塞到我衬衫的口袋里,“家里老头刚给买的。半个月,怎么样?”

  ……我可耻地有点心动:“真、真的帮不了。”

  我家里管我比林昊渊家里管他要严厉很多,我家老爸没有林昊渊他家的老头好糊弄。

  想摸车没那么容易,换车更是要拿成绩说话。

  我觉得我开始动摇了,趁着良心还在,我赶紧摸摸胸口想要把钥匙拎出来丢回给林昊渊。

  结果这厮看出我的意图,按着我的手开始丧心病狂地加码:“一个半月。”

  “不是,这个真的……”

  “三个月!”

  妈的我不做人了

  “成交。”

  #2

  收了林昊渊的贿赂,就得马上办事。

  不然他绝对能把人从早烦到晚,敲我微信的频率能比他以前那些女朋友找他还频繁。

  罗卓薇的位置就在我的位置后面。

  我没有那一刻能比现在更感谢这个座位分配,不然单独跑去罗卓薇的座位上找她……虽然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给人的感觉大概会是我对她有所企图。

  虽然现在的状况也算是“有所企图”的一种。

  下课的时候,我便转过身去试图跟罗卓薇搭话。

  她恰好还在座位上,没有被她的朋友拉着一起去上厕所。

  “罗卓薇。”

  她正弯下腰在收拾抽屉,听到有人叫她,很快就抬起头来。

  她的头发因为她低头的动作落了些到脸颊。罗卓薇注意到是我在叫她,她抬手把发丝别到耳后,对我笑了笑:“怎么了?”

  “呃、就,”她的笑容让我原本松松垮垮斜靠在椅背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换成了端正点的姿势,脑袋像是一瞬间过了电一样,忘了刚才自己想好的话语,“就是——”

  是因为她出色的外貌的原因吗?

  罗卓薇紧紧锁着我视线的目光居然让我感到有点慌张,平时就算扯谎也得心应手的语言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组织能力。

  其实现实里的时间可能连0.01秒都没过吧,可是那种过电的感觉一瞬间让人心悸。

  余光瞥到体育委员拿着表往这边走过来,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脑回路终于对接到了方才和林昊渊在微信说好的事情上:“篮球赛。下午的篮球赛,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带一下啦啦队?”

  为了防止啦啦队这个词会产生令人遐想的误会,我赶紧补充道:“你到场就可以了,不用干什么的!”

  我非常担心罗卓薇会拒绝——毕竟我真的超想试试林昊渊那台据说性能爆炸好的跑车,不由得也紧紧地盯着罗卓薇,试图让自己的表情在充满祈求感之余不会显得太过违和。

  “友谊赛是吧。”这个请求并不过分,而且乖乖牌的罗卓薇应该还是挺有那什么班级荣誉感的。

  她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答应了:“到场就可以了吗?要不要给队员发水什么的?”

  跑车!一半到手了!

  “那个随你的,嫌累嫌重的话不发也是可以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我都仿佛感觉到跑车开动起来的时候迎面打上脸的风了。

  我干脆放弃了侧过身来和罗卓薇说话的姿势,直接跨开腿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椅背上笑眯眯地和罗卓薇开玩笑:“当然,你愿意的话,班球队那群人会很高兴就是了。”

  “球队……”罗卓薇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微笑起来,像是有点不自知,又像是在承接我的玩笑,“送水的话,不是谁送都很开心的吗?”

  果然她这样的漂亮女生笑起来就会让人心里酥酥的么:“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你去给队员送水,他们没开心死都算好的了。”

  我本来还在犹豫这句有点轻佻的话该不该说,后来转念一想,横竖自己也没必要在罗卓薇面前赚什么好感度。倒不如说万一减分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帮林昊渊一把。

  “这样子吗?”出乎我意料的,罗卓薇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出了一点揶揄的意思。

  ?

  “抱歉,我要去打杯水。”随后她错开我的视线,说完后起身礼貌地借过隔壁桌正在和班长说话的体育委员。

  谈话结束得有点突然,虽然说实际上再聊下去估计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但我还是感到了某种轻微的不适感。

  希望一切顺利啊……

  我抓了抓头发——老实说这种蓬松柔软的头发放在非帅哥身上只有难打理一个坏处,想着去七班找林昊渊问一下他详细的、如何在篮球赛大放光彩让罗卓薇神魂颠倒的事项。

  结果却被体育委员堵回座位上,一张徒手画的破烂表格伸到我眼前:“宝矿力还是纯净水?主力前锋可以要两瓶。”

  课间快结束了,我急着去找林昊渊,于是随便就摆了摆手,“都行都行,我那两瓶都随你——”

  随你挑的挑还没说出口,正准备抄近路翻过空座位凳子的我突然福至心灵。

  水

  队员

  开心,到死

  我脚下一滑,直接膝盖撞上了别人的桌子,连桌带人摔了个够呛。

  “……”

  我在一片欢呼臣航傻逼的嘲笑声中撑起膝盖,想想自己对罗卓薇说的话,再想想罗卓薇临走前的那个笑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是一个傻逼。

  ……回想起来还脸红了的我更他妈是傻逼中的傻逼。

  #3

  篮球赛当天罗卓薇如约而来。

  她光是静静站在我们班级休息区的样子,就够羡慕死隔壁七班那群男生了。

  虽然说七班的场地被本班、外班甚至我们班一部分的女生包围的场景也挺震撼的。

  我坐在场外的凳子上调整腕带,看了眼沐浴在女生的目光下的林昊渊,显然他也注意到了罗卓薇的到场。

  因为碍事而被我放在凳子边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林狗渊:还是你有办法】

  我自然要嘚瑟一下,虽然这都托了罗卓薇好说话的福:【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林狗渊:之前高一的时候也有人叫过罗卓薇出来看比赛,她全都直接拒绝的】

  我皱皱眉,准备回复林昊渊询问是什么情况时,脸侧突然被贴上什么,一阵刺激皮肤的凉意沁入毛孔。

  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回过头看清恶作剧的人是谁时,吓得我立马把手机猛地反扣在大腿上:“罗卓薇。”

  “我来给我们主力送水了。”罗卓薇没有追究我慌乱的动作,她保持着那种幅度不大的微笑。

  见我看向她以后,顺势就把两瓶水放到旁边空着的凳子上:“给,宝矿力和纯净水各拿了一瓶。”

  “谢谢你。”我有些尴尬,也不知道她刚才有没有看到我和林昊渊的对话……

  我心虚地把手机也放到那张空凳子上,视线不由自主地就放到了罗卓薇带给我的两瓶水上。两瓶水的瓶身还冒着寒气,滚落的水珠很快在凳子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堆在休息区的几箱水,用班费统一买的整箱饮料可没有冰镇的待遇。

  单独另买的?

  这个认知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头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那种粗枝大叶不拘小节的猛男,只能摸摸右耳上的耳钉假装若无其事:“这么热的天有冷的喝真的是得救了。”

  “班长让人抬一箱水去小卖部一瓶瓶换冰箱里的了,我只是先给前锋送两瓶。”罗卓薇像是猜到我会想什么一样,温声解释道。

  我想给飘飘然了一秒钟的自己一巴掌。

  心里头也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遗憾地塌了一块,我拨弄了一下头发,太柔软的头发总是软趴趴地耷拉在脑袋上,视觉上来看总是显得有点长。

  右耳耳骨上打了一排的耳钉也因此露了出来,罗卓薇眼尖看到,像是有些好奇地凑近了我一点:“没想到你会戴这种耳钉。”

  在耳骨上打耳洞看起来总是比在耳垂上要来的叛逆,其实我只是单纯因为喜欢在那个位置戴耳饰而已。

  接着她看到了我正准备摘下的动作:“要把它们都摘下来吗?”

  “怕一会撞掉了就找不到了。”

  女孩子身上总是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香香的味道,罗卓薇身上也有,她凑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甜味往鼻腔里钻。

  我觉得这样子感受同班同学的味道实在是有点变态,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把凳子稍微往后蹬一点。

  ……还好忍住了。

  我飞快地把耳钉全部摘了下来。

  正当我左顾右盼,犹豫着要把这些容易丢的小东西放哪里时,罗卓薇对我伸出了手:“我帮你保管吧,刚好我打算就坐在这边看比赛。”

  “那就谢谢你先了。”我顿了一下,随即把耳钉都小心地放到她手里。

  “你要坐在这里看比赛的话……”夏季下午的太阳跟中午一样毒辣,我看篮球场围了一圈的女生基本都打着伞。

  而这个位置没有太阳伞,罗卓薇她也好像没有带伞的样子。

  赛前准备时间快要结束了,队友在不远处催促我过去学习一些一会儿场上互喷的垃圾话。

  虽然我觉得他们喊我百分之八十的的可能性是他们不想看到我和罗卓薇似乎聊的很愉快的样子。

  “我包里有套多余的运动服外套。”我给罗卓薇指了指我随便放在地上的书包,“你怕晒的话可以拿来挡一下阳光。”

  因为家里有姐姐所以大概女生在意什么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没等罗卓薇回应我,我在走之前我转过身强调一般地补充道:“那件刚洗,我还没穿过,所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汗味之类的。”

第二章

  #4

  比赛结束倒计时3分钟。

  三班:七班。

  50:51。

  我感觉到林昊渊想追罗卓薇的决心了。

  那家伙虽然也挺喜欢打球的,但是他绝对不会用尽全力把自己搞得汗流浃背。因为他觉得这样不够帅得游刃有余。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林昊渊在进了一个球后,故意面对着罗卓薇所在的观众席展现了一把他自己最自信的45°角侧脸,附加汗水从下巴划过脖颈,再没进宽松的球服遮不住的胸口的福利。

  一场友谊赛愣是让他搞成热火朝天的对抗赛,再配合外围一圈女生的吸气声和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真是有够骚孔雀的。

  扫了记分牌一眼,我也侧过脸看了看罗卓薇。

  只可惜林昊渊这一波操作完全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罗卓薇顶着我的外套遮阳看比赛的样子简直正儿八经过头了,她的视线大部分时间恐怕都在认真地追着那颗篮球跑,完全没有在意对方球队的前锋是个大帅哥。

  狗渊,惨。

  我无比同情地收回视线,往回跑防人的时候注意到队友给我比了个“切”的手势。

  看来班里的同学也被林昊渊突然的热情给搞得有点上头,原本被太阳晒得有点蔫的队友们纷纷跟打了鸡血似的,想尽一切办法要压住林昊渊的风头。

  瞧我们体育委员脏话都给急出来了:“臣航!你别是因为和林昊渊关系好在放水吧?快他妈别让他继续骚了!”

  知道了知道了,看来今晚非得被林昊渊揪着陪他去疯到大半夜了。

  队友看到我稍微减慢了的脚步便知道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放心地使了个眼色暗示另外一个人一起去包抄林昊渊。

  看出这边想包抄他意图的林昊渊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继续运球:“就这样还想拦我?”

  已经是快要接近三分线了,我知道林昊渊不会故意周旋拖时间来赢,而是一定会投三分。

  因为林昊渊的最得意的就是他的线外三分。

  篮球在他手里简直就像是听话的玩具,围住他的两个人根本找不到断球的机会。

  林昊渊胜券在握的挑衅确实有点嚣张,但是我知道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他抬手投出三分的同时不忘嘴欠:“拜托,在我面前放一台自行车都比你俩强吧?”

  不过。

  在球脱手的瞬间,我从两个队友故意留出的空隙中抄过去,在林昊渊的面前眼睁睁把球抄截。

  迅速转身回跑的同时我也没忘回一句挑衅的垃圾话:“下次你也放台自行车来防我吧?”

  “靠!臣航!”

  #5

  “你们最近有没有觉得臣航有点帅啊……”

  这是罗卓薇最近时常会听到的女生之间窸窸窣窣的讨论。

  “我懂!就是上次班赛,最后三分钟的断球……”

  罗卓薇打完水走到座位上时正巧听到的就这句,她安静地放下水杯,不由得也想起了前天球赛现场的场景。

  注意到了罗卓薇的到场,其中一个女生试图让她也加入话题的圈子:“卓薇,你昨天在的位置应该看得最清楚吧?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是哪一种“怎么样”?

  视线对上那个女生因为话题而兴奋到微微泛着粉红的脸颊,罗卓薇忽略了自己脑海里的不合时宜的声音,轻轻地笑起来:“嗯,很帅哦。”

  本来,球场这种充满了尽情挥洒的荷尔蒙的地方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让男生渡上一层帅气的光环。

  但前天臣航带给人的那种感觉,实在不能够被算作是那种简单的浅薄的吊桥效应。

  大概是天生笑唇的原因,臣航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笑眯眯的,带着一种好说话的温和。

  再加上他脾气确实也不错,无形之中便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性。

  没有攻击性,就显得有那么一点没有性别感。

  他的家教放在那里,三班班里女生们面对臣航都是放松的。说得稍微失礼一点,比起其他男生粗鲁有侵略性的举止,和臣航相处就跟和女生相处没什么区别。

  毕竟在思春期异性的眼里,她们所青睐的帅气男生都是张扬而又充满了攻击性的美感的。

  每个少女永无止境的梦中,渴望的都是凌厉的独占欲,暧昧的掠夺。

  而抄截的那个瞬间,臣航没有在笑。

  甚至那弯弯的天生微挑的漂亮嘴角,在他认真的神情下也显出几分像是对结果不甚在意的冷酷。

  这种落差不由得让人心悸几分。

  “也就是说,卓薇你也觉得挺帅的对吧?”

  “……嗯。”

  只是罗卓薇实在是太漂亮了,因此由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女同学们并没有察觉到她这句话其实听起来有点暧昧。

  她们只是把这当做了一种对同学的客气:“不过无论我们问谁,卓薇你肯定都只会说很帅啦。”

  罗卓薇没有否认,从思绪里稍稍回过神来。

  旁边围着坐的几个女生的讨论还在继续,不过话题的中心已经滑向了七班的林昊渊。

  原来是臣航从教室外回来了。

  所以女生们没好意思继续当着当事人的面讨论。

  罗卓薇看着坐回到座位上的臣航,他大概是刚从小卖部回来,左手拿着一罐易拉罐装的可乐,罐身还在冒着寒气。

  臣航的桌上散落的那几张试卷和两本作业本,被他有些随意地推到一旁。接着那罐可乐被他搁置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罐沿,食指勾住拉环,微微用力的时候那骨节分明的轮廓透露出某种微妙的欲色。

  水渍在桌面上晕开小小一圈,吧嗒一声,冷气便争先恐后的从那个小小的豁口钻出。而那个金属质感的拉环也正因为是套在那样的手指上,在那个片刻便显得不那么廉价。

  ……单手开易拉罐。

  罗卓薇知道自己已经有点看过头了。

  她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看,但是不知为何视线就是没有办法从那上面离开。

  男生真是一种迟钝到可恶的生物。罗卓薇强迫自己把视线挪回桌面上摊开的书本里。

  他们……不,他。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偶尔会被这样观察着吧,也不知道某种时候他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做出的举动是那样的惹人注意。就这样,无知无觉地。

  偏偏就是这种微不足道的、甚至不值得被关注的小动作,却轻而易举地把什么点燃。

  要疯了……

  她为什么要发现这些?

  可偏偏方才女生们的谈话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出现: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吗

  前天。

  臣航的耳钉还在她手里,所以比赛结束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这个位置的观众席因为没有遮阳伞,所以只有罗卓薇一个人坐在这边,陪着孤零零的她的只有臣航的包和他的外套。

  所以也只有她看到,热得有些晕乎的少年像大狗狗一样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毫不在意地撩起球服的下摆擦汗,没有自觉地露出小腹上形状漂亮的腹肌。

  汗水顺着线条滚落,没入裤边,那流动的姿态不知为何下流地仿佛是有濡湿的舌头寸寸舔过一般。

  罗卓薇察觉到:她窥见了连臣航自己都尚未察觉的,他的危险性。

第三章

  #6

  罗卓薇第一次注意到臣航是高一刚入学不久的时候。

  合身定制的校服还没有发下来,大家都穿着私服。

  而在各种各样,或时髦或朴素的私服中,臣航的私服显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合群。

  倒不是因为他的衣服有多时髦还是多土,而是因为……看起来贵过头了。

  虽然是白色的T恤和破洞水洗牛仔裤配上球鞋的普通打扮,但是罗卓薇看到了印在胸口的LOGO。

  四位数起跳,且开头的数字不低于五。

  再加上当时臣航的头发还没有那么长,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打进耳骨的耳钉是张扬的坠链式,细细的银链系着耳垂上的耳饰:是用细碎的水钻拼成的两个小小的反向半圆。

  ……活生生的小开。

  罗卓薇在心底默默评价着,顺手把臣航划分在“最好不要接近”的范围里:她因为长得漂亮,从小就受够了那些富家子弟或轻浮或真实的调戏和示爱。

  话说,那样子的耳钉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南中在这方面管得不严,但是他耳朵上那个还是有点太过了吧?

  他本人看起来也有那么一点无措,大概是没有想到在公立的高中里,这样子是很容易被窃窃私语地讨论的。

  看他微微皱眉的样子,罗卓薇还以为过惯了娇生惯养日子的少爷会对此感到生气。但出乎意料的是,臣航只是有点苦恼地抓抓头发,假装没听见那些其实音量有点大的讨论。

  然后第二天,罗卓薇发现臣航把私服换成了一身的潮牌。

  虽然相比起昨天,这一身确实便宜了不少。但是……

  罗卓薇不知为何有些失笑,她用书本遮住自己大半张脸,悄悄瞥了一眼少年耳骨上明显比昨天低调许多倍的耳钉,抿了抿想要偷偷扬起来的唇线。

  在校服发下来之前,这大概是他衣柜里最便宜的衣服了吧?

  #7

  真正开始在意臣航是源于一个意外。

  情人节的那天,当罗卓薇正面无表情处理男生们硬塞给她的巧克力时,被刚好到校舍后面的垃圾集中处倾倒值日垃圾的臣航撞见。

  大概是平时待人有礼,说话轻声细语,神色温柔的高岭之花如此冷酷的一面确实让人感到十足的震撼,少年手里倒空了的垃圾箱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配合他脸上不可置信到茫然的表情。

  罗卓薇在那个瞬间其实是想过要遮掩一下的,但是这种场景实在是无从掩饰,没法糊弄过关:她手上还拿着被包裹得漂亮精美的礼物盒,而她面前的垃圾箱里则是散落着包装都还没有被拆开的巧克力,地上还散落着不少原本是插在绸带里面的贺卡和纸条。

  有几张掉在了臣航的面前。

  “……”

  这样僵持的对峙持续了片刻,是臣航先挪开了视线。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大概是终于从“温柔的校园女神原来私底下这么看不起那些喜欢她的男生”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弯下腰,试图捡起距离他最近的那张纸片。

  察觉到他的动作的罗卓薇,连软棕色的瞳仁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从来没有用她那温柔优美的嗓音发出过如此尖锐且恼羞的声音:“不要捡!”

  已经晚了。

  臣航把那张纸条捡了起来,午后的阳光足够让他看清上面写了什么话:

  收了这个就和我打一炮吧!

  “……!”

  这是何等下流无耻的污言秽语。

  他皱起眉刚想说点什么,手上的纸条被走过来的罗卓薇啪地一下夺走。右手的虎口处因为罗卓薇用力抽走纸的动作而划出了一条细小的血痕,臣航没有说什么,瞥了一眼那条血痕以后便抬起眼看向对方。

  结果映入视线的是罗卓薇湿漉漉的眼眶,和因为羞恼而泛着微红的脸。

  她脚边还落着不少纸条和贺卡,上面不外乎都写着这种轻佻到龌龊的话语。

  罗卓薇看了一眼因为那张纸条而失语的臣航,垂下眼沉默着继续处理那些别有用心的礼物,扎起的长发因为重力软软地垂在她的肩上,由于她的动作又滑落至身后。

  她的长相原本就是清纯系的美丽,此时此刻,她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方才因为激动和羞恼而流出的泪水,脚下又踩着这样的污言秽语,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那个……丢在这里的话,其他人过来可能会看到。”

  半晌,罗卓薇听到臣航这么说道。

  他的语气和声音都放得很轻,像是照顾她的情绪。

  而与一般男生的沙哑磁性不同,臣航的声线非常清澈,如同变声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变化,是干净而又充满着青春期朝气的声音:“我和你一起把这些丢到校外的垃圾箱去。”

  他甚至都没用“陪”这个词。

  #8

  这样的话,会在意也很正常吧。

  只是,这种在意的程度到底是多少呢?

  她又该如何衡量,又该在何处安放她这些还没有说出口的在意,以及这种无法被定义的心情?

  臣航对她总是很客气,很温柔,偶尔也会对她开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可是臣航对所有同学,无论男女,似乎也都是这幅态度。

  他总会在这种时候就会被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他和其他人的区别:对她温柔和客气是因为他的家教,因为他自身的正直和善良,而不是因为对她有别的想法。

  可是明明,他对于她而言,他就是特别的。

  有多特别?

  特别到,如果是他的手,罗卓薇就不会觉得讨厌和恶心。

  如果是那双漂亮修长的手……无论是强硬地拉住她,还是抚摸她的脸也好,或者是点在她的嘴唇上也好,亦或者是要用那样子的手指探索一些特别的地方。

  同时也很想触碰他。

  每次臣航带着困意抓抓他那头柔软蓬松的头发时,坐在他后座的罗卓薇就会很想也把手伸过去,捋一捋那像小动物的绒毛一般柔软的头发。

  还有前天,臣航把耳侧偏长的头发别在耳后,垂着眼把耳钉戴回的姿态,让她莫名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想要帮他戴上。

  而并不是只能微笑着帮他小心保管好那些看着就很贵的耳饰。

  如果是臣航,如果是他跟那些其他靠近自己的男生一样,带着盲目的强势说喜欢她的话?

  ……罗卓薇发现自己可能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怎么可以……”

  被自己的想法一震,罗卓薇有些慌乱地支起身子,没有握住笔的另一只手捂着脸,脸颊发烫的温度从指间传到神经末梢。

  视线原本涣散的焦点终于晕乎乎地聚焦在桌面摊开的笔记本上。

  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迹让她回过神来。

  她刚才是睡着了吗?

  随后罗卓薇感觉到有什么,因为她直起身子的动作而从她的肩上滑下至座位上。

  她扭过头把那个东西捞起来,拿到眼前:是臣航的外套。

  “…………”

  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她,抬起眼看向座位的前方。

  果然,视线对上的便是臣航的脸。他如同平时和她说话那样,反过来坐在椅子上,手臂懒洋洋撑在椅背上,对她笑了笑:“睡醒了?”

  教室里只剩她和臣航。

  其他同学像消失了那样。

  确实意识到哪里不对的罗卓薇轻轻岔开了和臣航对视的视线,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臣航的外套。

  余光注意到臣航坐到了她旁边的座位上。

  然后她的脸,如她所料的那般被一双手捧起。

  一个吻。

  但不是蜻蜓点水一触即离的吻。

  罗卓薇有些难耐地闭上眼,被迫张开嘴接受少年意外热情得有点过头的吻。臣航湿润的舌在口腔里搅动得架势简直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平时要多温柔和顾忌,这个吻就有多强硬和势在必得。

  但是偏偏小动作又很体贴,罗卓薇感觉到自己脑后垫着的是臣航托住她,不让她因为瑟缩硬生生磕在墙上的右手,左手则是改捧作抬,抵在下巴的手指的力道很克制,有带着点不容被拒绝的隐忍。

  罗卓薇感觉有生理性的泪水渗出眼角。

  果然,是梦而已。

第四章

 #9

  深秋。

  天气转凉,南中的校服也由夏季制服被统一要求换成秋冬的制服。南中虽然是公立学校,但是由于学风和教学建筑特色的原因,定制的校服是西式的制服。

  全套的西式制服虽然好看,但是对于这个年纪的男高中生来说,领带和皮带,以及易皱的衬衫完全就是运动时的束缚。因此体育课的时候还得多带一套衣服,或者在衬衫底下穿上T恤打底。

  无聊枯燥的语文课总算落下尾声,我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有点酸涩的胳膊,顺便抬眼看向窗外:乌云密布,天色阴沉,恐怕一会儿就会多云转雨。

  下一节的体育课大概是要泡汤了。

  本来以为能去打球的我自然是有点郁闷,抽开了领口因为起晚而打得有些匆忙胡乱的领带,心不在焉地重新系一遍:亏我还特意在衬衫底下穿上T恤了……

  “罗卓薇,这些拜托你送到笃学楼的年级办公室。”

  班主任的声音从后座传来,随后是罗卓薇如平时一样温柔的答应声,然后我就看到罗卓薇有些吃力地抱着一大叠书本从我座位旁路过。

  那摞看着就重量不轻的书简直数量惊人,一直层层叠叠地砌成大型叠叠乐,最顶上的那本书已经快要挡住罗卓薇的视线。

  领带抽紧,我起身的同时伸过手把罗卓薇怀里的书搬过大半,然后跟在她身后走过座位之间狭小的过道:“去笃学楼?还挺远的。”

  “臣航?”罗卓薇似乎是有些惊讶,慢半拍地回过头看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先是流露出一丝意外,随后便和她绽放的笑容一起变成了让人心痒的弯弯的形状,“谢谢你。”

  “没什么。”该说高岭之花不愧是高岭之花吗,罗卓薇笑起来的样子让我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我空出手摸摸鼻子,然后先她一步推开教室的门,用手肘抵住示意她先出去,“班主任也是,怎么能让女生一个人拿这么重的书搬去那么远的地方。”

  罗卓薇这次没回话,她只是又微微地扬了扬嘴唇,稍稍侧身从我面前先出教室。

  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在她脑后轻轻的甩着,侧身而过的那个瞬间,我感觉我似乎又闻到了那天在球场上感受到的、罗卓薇身上的那种女生特有的甜甜的味道。

  同时我还看到教室内,男生看我的表情不外乎都写满了“区区狗比臣航也胆敢偷跑”这几个大字。

  “……”我有些尴尬地关上门,明明是帮助同学举手之劳的小事,由于罗卓薇出色的容貌的缘故,我现在的行为站在男性的角度,好像怎么解读都是心怀不轨献殷勤。

  几步追上站在远一点处等我的罗卓薇,我甩甩脑袋丢掉多余的想法,随意地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她被闲谈内容逗乐时轻盈而又矜持的笑声。

  #10

  暴雨。

  沿海靠南的城市总是会在秋季迎来间歇不停的雨,空气也因此变得格外湿润,流动起来变成的风也带着偏凉的水汽。

  而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的是被雨水放大了几倍功能的感官细胞,空气的味道之中除了潮湿的水汽还有隐约的植物的味道,那是一种生长和腐朽皆具的味道。

  以及。

  我盯着遮雨棚外细密的雨帘,余光不自觉地往自己身边瞟,落在罗卓薇白皙的侧脸上。

  她也和我一样正盯着下得倾盆的雨幕,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下小小一扇阴影,偶尔像是雨水掉落地面那般,随着她垂眼的动作微微地颤动。

  ……以及,我能够感觉到某种融入气氛之中,不能够被言语形容,但是在官能感觉上却非常明显的“味道”。

  也正是因为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氛围,我条件反射地抿紧了原本想要说点什么的嘴,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如果我此时开口说点什么的话,会有某些东西松动失控。

  但彼此无话的后果的是,有一种无端的感觉在悄然滋生,明明性质如这场雨水一样温凉潮湿,却又正大光明地盘踞在神经末梢。

  在这种饱含水汽的环境之下,我竟生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尴尬。

  心头那种仿佛撞死了一头小鹿的慌乱让我下意识侧过脸,决定和罗卓薇搭话,打破当下这种称得上是莫名其妙的气氛。

  却没想到和对方四目相对。

  罗卓薇大概是被风中夹带的雨水吹湿了面庞,有几根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她的额上和脸侧,但这并不有损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感。

  尤其是她那和我对上的双眼,她清澈的目光在这样子的环境之中看起来意外的朦胧,而这种变了味的朦胧让她的目光生动得几乎像是有水在实质性地流动。

  那个被放纵滋生的感觉在这未到3秒的对视之中把我撼住,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到它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是暧昧。

  无端滋长的,暧昧。

  #11

  罗卓薇没有想过她和臣航会以这种情况独处。

  在她和臣航把班主任拜托的资料送到笃学楼后,原本还只是阴沉的天色转为乌黑,随着阵阵雷声,很快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和臣航都没有带伞,而南中很大,笃学楼和高二三班所在的教学楼相隔得有些远。再加上下一节的体育课已经改为自习,于是两个人都决定在这里等雨小一点再走。

  提供避雨处的楼梯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之间隔着的距离也介于生疏和熟稔之间,多一分就是逾越,而少一分又显得疏远。

  一臂之隔的空隙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但在雨声和无言以对的寂静之中这道界限显得分外脆弱。

  昨天在课室课间小憩的梦则是可恶地抓住了这份这转瞬即逝的脆弱,张牙舞爪地在脑海里发酵成灾。

  梦中那个热切的吻的主人就在身旁。

  热度,沉湎,缺氧,迷蒙。

  那虚假却又真实的妄想是青春期的干柴烈火,现实这簇火苗把一切点燃。

  这太糟糕了。

  罗卓薇努力压抑着自己想往臣航身上看去的视线,企图盲目地盯着面前的瓢泼大雨。

  可是青春期的心绪对于背叛自己的想法得心应手,越是克制则越是放纵,那种隐秘的渴望是心痒难耐的爪子,一下下抓在心上。

  细细密密的痒,就像这雨水。

  一眼。

  就一眼。

  余光悄悄注意到臣航似乎也只是盯着雨水发呆,罗卓薇最终是败给了心底里那阵奇怪的怂恿。

  不会被发现的。她这么小心翼翼地想着,自欺欺人地闭着眼微微转过脸,再睁开的时候,却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

  暴雨带来的微凉感在这场双方都感到意外的对视之中被瞬间蒸发,冰解云散后的燥意不可控制地涌上了罗卓薇的脸。

  完了

  脑内早已拉响警报,告诫自己赶紧错开目光,结束这种很有可能会暴露所有思绪的视线相接。但偏偏身体的本能却选择不去逃避。

  罗卓薇面上还维持着没什么表情的冷静,可是只有她自己感觉得到,右手的手心已经被下意识攥紧的手指掐得微微发麻。

  以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视线是如此有实质感的东西吗?

  若不是如此,那为何她会这么清晰地感觉到,臣航的目光有些无措地停在她脸上,随后慢慢下滑,戛然而止在她微颤的肩膀上。

  于是这种黏腻而又僵持着的怪圈被打破了。

  臣航的声音在雨声中更显清脆:“是觉得冷吗?”

  罗卓薇只穿着一件长袖的校服衬衫,雪白的袖口包裹着她在男生看来过分纤细的手腕,臣航理所当然地把那种微颤理解成了感到寒冷。

  其实不是的,她并不冷。

  罗卓薇低下头:“嗯,有点。”

  得到这样回答的臣航没什么犹豫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罗卓薇这才发现臣航里面的衬衫居然是短袖的,透过薄薄的料子,能够隐约看到内衬还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T恤,袖口很短,接近无袖。

  他把外套都递到了自己面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没有询问她的意愿,慌忙补上:“呃,抱歉……那你需不需要?”

  心口有什么松动了。

  罗卓薇看向他的眼睛,笑了起来:“谢谢你臣航。”

  “没事。”臣航也跟着笑了一下,上挑的唇角遮不住他尖尖的小虎牙。

  接过来的外套上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其实罗卓薇一直不喜欢触摸到来自他人的余温,但是这与其他不同,臣航并不在所谓他人的行列。

  她没有像一般女生受到男生的关怀那般只是客气地披在肩膀上,她道谢完以后直接穿了上去。

  臣航在看到她的举动时有那么点片刻的迷茫,但很快就因为打开的话匣子而被忘至脑后。罗卓薇也配合地不去戳穿,轻声细语地和臣航聊着天,等待雨势变小。

  这样子同学之间的谈天是最好的保护色,罗卓薇下意识地就借着偶尔才会目光相交的空隙打量着现在的臣航:脱下了西式外套的臣航干脆连领带也松开来,松松地挂在衣领之中。

  而短袖衬衫的纽扣也被他解开,在此时被当作外套一样随意的穿着,内里的黑色体恤有些贴身,勾勒出平时绝不轻易外露、纤瘦却又蕴含力量感的轮廓。

  臣航他,也是男生。

  性别意识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实在平时之中总被忽略,但却又会在不该意识到时候清晰明朗地出现,在举止和外貌和行为等等方面流露,刻意刺激着正值青春期的高危神经。

  这种无意识的荷尔蒙便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臣航的个子挺高,他的外套穿在罗卓薇的身上显得有些暧昧的过长,她稍稍把会遮到手心的袖口挽起,任由外套的下摆盖到了她的大腿。

  其实这种穿着男性宽大外套的画面是很容易刺激到血气方刚的高中生的,罗卓薇也并非不明白这点,但是耐心地找话题和她搭话,不让气氛变尴尬的臣航看起来正直过头了,似乎完全没有把她的样子往旖旎的方向想。

  “雨好像小一点了。”臣航说完后看了看手表,确认了一下他俩在这里耽搁了多久,“就现在走吧,不然赶不上下课前班主任来查人。”

  罗卓薇点点头:“好。”

  话音未落,她便感觉有什么轻轻罩在她的头顶,未待她反应过来是什么以后,肩膀便被一道小心翼翼的力道轻推着,以至于双腿下意识地跟着这股外力小跑起来。

  失去了遮蔽物,绵绵细雨吹落在她未被裙摆遮盖的小腿上,而罩在她头上的衬衫很好地为她遮去了本会淋湿她头发和脸庞的雨,还有一只手牢牢地隔着衬衫按在她脑后,不让这件临时的保护伞被奔跑带起来的风吹走。

  怦怦。

  时间恐怕是被上天放慢了100倍速,不然她怎么能够如此缓慢却又清晰地记得此刻的每一秒,视网膜中的画面比那些蒙上粉红滤镜的恋爱电影还要美好,每一帧都是臣航。

  他被雨打至微湿的前发,没入他领口的水珠,彼此因为奔跑急促的呼吸,他耳骨上闪闪发亮的水钻,还有那比上述所有都要熠熠生辉的黑色眼珠。

  原来是这样

  注意到罗卓薇不知为何有些失神的目光,对方立刻善解人意却又会错意地解释道:“啊,如果是我衣服上有味道的话就暂时忍耐一下吧!”

  她喜欢臣航。

第五章

  #12

  周末。

  林昊渊这个混账不知道被哪里的女生缠上,在他家小区门口堵了好几晚,不胜其烦的林昊渊索性极其没诚意地提着一袋一看就是楼下全家临时买的啤酒敲开我公寓的门,不客气地要求来这里避难一晚上。

  “这么厉害,都追到你家门口了。”我随便拿出一罐打开,正准备幸灾乐祸地再损他几句,却突然想到他半个月前还跟我说要追罗卓薇的事。

  我看向他:“喂,你不是要追罗卓薇吗?”

  虽然林昊渊从以前开始就女朋友换得很快,但是至少那种左搂右抱花心劈腿的事他不会干,也不屑于干。

  想至此,我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把易拉罐随手搁在茶几上,轻轻踢了一脚正坐在沙发上玩着我的NS、没抬头搭理我的林昊渊:“林昊渊你不是吧,别做那种事。”

  “嗯?我做什么了?”听到我叫他全名,林昊渊有点意外地挑挑眉,抬起头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耸耸肩把NS丢在一旁,伸开胳膊后仰搭在沙发背上,“因为罗卓薇完全油盐不进啊,我难道还要继续舔她不成?”

  林昊渊没什么表情地一条条罗列他的失败史:“微信不怎么回,约她也永远只会回复没空,在学校跟她打招呼也冷淡得要命。”

  “所以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不可能了吧。”我拾起随手丢在地板上的书包,翻出林昊渊的车钥匙丢给他,“这个还你。”

  小小的车钥匙顺着抛物线精准无比地投进林昊渊怀里,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车钥匙收好以后,对我露出了让人不爽的玩味笑容:“臣航,你知道你刚才什么表情吗?”

  我绷紧了脸反问:“我什么表情?”

  “呵呵。”结果林昊渊这狗儿子反倒开始故弄玄虚起来,他站起来勾着我的肩膀强迫我也坐到沙发上,“臣小航,你在跟爸爸装傻还是真傻?”

  他把方才被我放下的啤酒递给我,在我接过以后,自己也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打开,故意等我喝下一口后,才慢悠悠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罗卓薇对你有意思。”

  我差点被那口带着气泡的啤酒噎住:“林昊渊!你找死啊!”

  #13

  托林昊渊那个狗比的福,昨晚我失眠了。

  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罗卓薇对你有意思”几个大字在不停地排列组合,怎么也挥散不去。

  而林昊渊那个垃圾在丢下这颗惊天炸.弹后便不肯再透露太多,秒速入睡打鼾一气呵成,气得几乎是睁眼到天亮的我差点把他按在地铺上打爆他的狗头:我严重怀疑他完全就是追不到罗卓薇后自尊心受挫,开始无视事实颠倒黑白拖我这个僚机下水陪他一起狼狈。

  可是思春期的敏感神经最是禁不起这种撩拨,就算我知道这种话是林昊渊说出来耍我开心,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那种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期待的傻逼心态。

  臣航,别犯傻了。

  罗卓薇连林昊渊都看不上,你何德何能让她来暗恋你?

  对,对,是这样子没错。

  但是林昊渊昨晚贱兮兮的声音简直是魔音绕耳,仿佛安装了十个大喇叭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球赛的时候她可是看都没看我一眼啊,目光全程追着你跑不是吗?”

  罗卓薇那是在看着那颗篮球罢了

  “你说她在你放包的地方坐,那不就是故意的吗?”

  罗卓薇只是没能在挤成那样的外围找到好位置罢了!

  但越是这样在心底里自我暗示,那些奇奇怪怪不该有的妄想便越是沸腾。

  会不可控制地想起罗卓薇的脸,想起那场上周的雨,想起她的几缕湿发贴在额前,看向我的眼神比屋檐外的雨雾朦胧还要欲语还休,这份清纯便被想象擅自加工为惊心动魄的美丽。

  更可恶的是,原本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也在这种无端的臆想里变得清晰无比。南中校服的用料一般,因此她身上的那件衬衫是雪白而单薄的,在迎雨奔跑的时候被稍稍打湿,变得贴身的布料透出些许……

  打住臣航你他妈是禽兽吗你在想什么啊!

  先不说罗卓薇根本不喜欢你就算喜欢你你也不能就这么在心里臆想她下流的样子吧!

  ……我不得不承认,即使在心底里一遍遍否认,想方设法地挖掘出千万条理由劝说自己冷静地一笑而过,我仍然因为林昊渊那句半真半假的“罗卓薇对你有意思”感到动摇不已。

  以至于晨间英语听写的时候我完全是放空的状态,广播里枯燥无味的英式女声拼出的单词像是白噪音一样被我的耳朵自动过滤,我稀里糊涂地把答题卡填上就干脆交了上去。

  真的是要被林昊渊这个狗东西害死了

  课间时,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开始嗡嗡地震动,我烦躁地拨了拨后脑勺的头发,空着的另一只手把手机掏出来滑屏解锁。

  微信提示的页面悬浮在锁屏上,内容浏览是

  【林狗渊:放学后去不去打球】

  【滚远,爸爸不去】

  我不动用脑子都知道:要是我去了,林昊渊绝对能够没脸没皮地继续追问我昨天那个话题。

  回复完林昊渊以后我顺带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找个方法联系上昨天林昊渊避之不及的那个妹,告诉她在什么地方能堵着林昊渊。

  不过经过刚才这下打岔,原本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倒是散去不少。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现实没有放过我。

  “臣航。”

  是罗卓薇的声音。

  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我失控的绮念里的漂亮女生,现在就在我的面前。

  “早上的听力已经过完机子了,给你。”她对我笑了笑,稍稍弯着腰,把我那张胡乱的答题卡端正地放到我的桌上,那双被无数男生私底下称赞漂亮得像琥珀石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我,软棕色的瞳仁更显得她的目光柔软温顺。

  她接着轻轻道:“你的答案填错位了,所以是不及格。”

  我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倒不是因为这个无关紧要的不及格,而是因为她和我之间的距离。

  她的双手微撑在我的桌缘,因此稍微倾身和我说话时,界限早就超过了安全的礼貌距离。她毫无自觉的靠近让我感觉到一种本能的危险,但这种危险不来源于她,而是来自我自身。

  罗卓薇是那种把握不好距离感的人吗?

  我混乱地想着。她不应该和男生靠这么近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艰难地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我平时是怎么和罗卓薇相处的,努力地在她面前掩饰我的不自然。

  “不客气。”她没有察觉到我的不对,只是尽职尽责地补充道,“所以放学的时候记得留下来重新听写哦。”

  还好刚才拒绝了林昊渊去打球的邀请。

  “我知道了。”我拿起我的那张答题卡,仔细一看从第三题开始我就全都涂错了位置,“老师来负责重听?”

  罗卓薇摇了摇头:“不是的,由课代表负责。”

  我把答题卡夹在指尖打转的动作顿了一下:罗卓薇,是英语课代表。

  “那个,罗卓薇……今天都有谁需要去重听?”

  击碎我这般小心翼翼提问的是罗卓薇有些困扰和抱歉的笑容:“嗯……今天不及格的只有臣航你呢。”

第六章

  #14

  靠窗的座位的视野很好,且由于高二三班在二楼的缘故,从罗卓薇的位置上往窗外往下望,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操场,以及操场旁的四个篮球场。

  罗卓薇是典型的被所有老师信赖的好学生,放学后她时常会被老师叫住,留下来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有时候教室里留下的是她和班长,也有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一旦教室变得安静,那么窗下方球场的那种热火朝天的声音就会变得清晰可闻。篮球重重砸在塑胶地面上的击打声音,球鞋摩擦发出的短促的吱啦声,还有半清不楚的男生们谈笑的声音。

  青春期精力旺盛到无处发泄的男生对篮球的热爱简直到了一种匪夷所思令人发指的地步,那四个球场除去雨天和寒暑假,永远是会被一群男生占据。

  “男生们好吵。”

  罗卓薇还记得和她同为女生的班长这么小声嘀咕地抱怨过,手上拿着订书机订假期作业试卷的动作倒是没有放缓:“你也这么觉得吧?”

  她能够理解班长说的话:和女生相比,这个年纪的男生简直就像是一台上足了马达的机器,或者是一头永远不知困倦的野生动物。

  生长期抽长的身体和日益增长的力气怎么看都是粗暴和野性的象征,无论他们有没有这个想法,但无可否认的是正值蜕变期的男生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因为他们已经和小时候不一样了,男女之间的差异就在这个阶段画下鲜明的分隔符。

  “嗯。”对于当时的罗卓薇而言,窗外这些热闹的声音不过是一种可以被忽略的背景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杂音对她而言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噪音?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会开始在意今天留下来的人是只有她一人,还是有其他人在?

  罗卓薇困扰地发觉到自己心底里隐秘的期待:她逐渐渴望放学后的这段时间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如果没有他人,她可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放慢速度把那些无聊的套卷分门别类地用订书机订在一起,偶尔抬起头可以透过窗看到篮球场。

  臣航时不时会和他的朋友在那里打球。

  在这种纯男性的环境里,臣航的样子和平时在班级里还有她面前时略有不同。

  如果说罗卓薇所熟知的臣航是有着小心翼翼的温柔,那么她透过这扇窗所窥探到的臣航则是撕裂了那层克制的表象,露出一角这个年纪的男生才会有的肆意。

  她目睹过臣航的一记长传,虽然她并不是很懂篮球,但是从那段距离和接到球的队友稍稍呲牙的表情上来看,臣航打球无疑是又好又准的……甚至力气有点大过头。

  她就这么日积月累的地看着,罗卓薇觉得自己像是个沉默的观察者,通过这无意中发现的窗口,去拼凑出完整一个臣航。

  就像是简单的喝水这个动作,他扬起头喝得急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瓶口由于过度倾斜而溢出的水顺着下巴,沿着脖颈,几乎是黏腻地爬进他领口略低的T恤,和汗水一起晕开略深一色的小片。

  侵略性。

  是侵略性。

  在脑海里蹦出这个词的瞬间,罗卓薇明白了其实自己并不是什么观察者。

  她只是,她只是……为窥见他这一面而感到一阵几乎是麻痹全身的心潮澎湃。

  青春期是如此地让人羞.耻,她明明是喜欢他的克制温柔,私底下无法自控地却在幻想他的另一面。

  或许这就是过刚易折的道理,罗卓薇平时有多压抑不要去流露多余的感情,夜晚松懈时反扑而来的潮水就有多浓烈。

  要比之前梦到的所有都更加热切,最好是让她腿软,让她无法单凭自己的力气站稳,再用他那被她在脑海里衡量过数次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又百倍温柔地揽住她,加深这个让人无法自拔甘愿沦陷的深吻。

  她可能会挣扎,也可能不会,但是她一定……不会拒绝。

  想象着、思梦着这般事情的她,这是多么,多么的可耻啊。

  #15

  “不好意思啊,感觉是因为我才害得你放学后还要留下来。”

  把她从如海的思绪里扯出来的是臣航的声音,他拉开她同桌座位的凳子坐下。

  他手上拿着两个纸盒装的维他柠檬茶,罗卓薇大概猜到臣航是什么意思,但她只是默默等臣航把其中一盒放在她的桌子上,才微笑着转过脸看向对方,开口问道:“所以这是赔礼?”

  “小小敬意~”听出了她口中玩笑的意思,臣航也笑眯眯地回复她,一边拿出活页纸一边故意嗲嗲地说出这几个字。

  罗卓薇失笑,随后意识到自己有点太过失态以后赶紧拿起老师给的那本听力原文,轻轻道:“那么我开始了。”

  其实两个人的独处让她有点紧张,更何况臣航坐得这么近,她真希望不要被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其实有点发抖:“Welcometoourprogram.I’mJennyJackson.TheweatherhereinJuárezhasbecomeunbearable……”

  15篇短对话听力花的时间并不多,再加上臣航并不是那种英语烂到家的外语困难户,所以大致花了二十分钟左右两个人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罗卓薇有些心不在焉地把晚上要用的书放进书包里,犹豫着怎么开口询问臣航是否与自己顺路:她实在是学不来那些大胆热情的女生,能够直白地问出这种问题,甚至有勇气开口要求对方送自己回家。

  耳朵里只听到自己收拾书包的声音,罗卓薇忍不住抬头看向前座,臣航单肩挎着书包,正靠在桌子上玩手机,似乎是在回复什么消息的样子——男生的东西向来比女生要少,看来他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在等她。

  “收拾好了?”注意到罗卓薇的目光,臣航放下手机和她对视,想了想对她说道,“你不介意的话,就一起走吧。”

  今天是不是太过幸运了呢?

  罗卓薇点了点头,她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来:“嗯。”

  等两个人走出校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路灯一盏盏地亮起。

  他们不紧不慢地聊着天,罗卓薇注意到原本和她并行的臣航稍慢她一步,她刚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臣航一边低声回她的话,一边无比自然地走到她另一侧,把人行道内侧的位置让给她。

  “怎么了?”

  察觉到罗卓薇短暂的一怔,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造成对方停住话头的根源的臣航也愣了愣,有点不确定地问道:“不舒服?书包太重了?”

  “不是的。”回过神来的罗卓薇摇摇头,把落到腮边的头发撩至耳后,“是刚才突然发呆了。”

  “哈哈哈,罗卓薇也有这种时候的吗?”

  臣航没有察觉到她的谎言,反而是被这种意外的回答逗笑,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和虎牙让他这样笑的时候就像一只没有攻击性的狗狗,还是毛绒绒的那种。

  罗卓薇也笑起来。说起来她以前有这么经常地笑起来过吗?

  她这么想着,却发现已经走到了岔路口:路口左边就是公交站,她只需要搭乘5站就可以到家了。

  这段她走了一年多的路原来是这么短的吗?

  心里已经微微泛起一阵小小的失落,微不可闻,但确实存在。但罗卓薇面上还是一贯的温柔看不出太多情绪的表情,她缓下脚步,仰起脸看向臣航,想要问他接下来是不是分开走。

  结果臣航指了指公交站:“你坐公交的吗?”

  罗卓薇迟疑地:“……坐。”他原来也是坐公交的吗?

  但是为什么上学似乎从来没有在这条路上遇到过臣航呢?

  就在她思考着这两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跟着臣航走到了公交站。

  臣航站在公交告示牌前面,认真地从头扫到尾后,先是看了一眼车来的方向,随后再看向她:“罗卓薇,你坐哪一路?”

  “A79。”她条件反射地回复,脑海里措辞了半天的句子紧随其后,“那……”

  你平时又是搭乘哪一路呢?

  “那你的公交已经来了。”她说得太过小声,没有听到的臣航打断了她。

  公交车已经停到了面前:“……嗯。”

  车门打开,她左腿已经迈上了车,心里的不甘和失落突然膨胀起来。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她回过头看向臣航。

  “?”臣航有些意外于她的回眸,但他没有往别的方向想,以为罗卓薇只是想礼貌地道个别。

  所以他笑着挥了下手:“拜拜。”

  “臣航。”她开口。

  望进对方的眼睛,罗卓薇抓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明天见。”

  车门关上了。

  方才的勇气被瞬间卸掉,心脏还在怦怦直跳,罗卓薇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望向车窗外。她看到臣航在确认她上车以后便转身离开了,沿着他们刚才来的路。

  她闭了闭眼:原来他在送她回家。

  而且是一种很巧妙的点到为止的送法,既没有说“我送你回家”,也没有唐突地问“你家在哪里”,只是仿佛顺路一样,默不作声地把她送到公交站。

  开A79的司机是个快退休的大叔,他认得一年半来几乎是雷打不动的固定时间搭车的罗卓薇,看到她默默看着窗外的样子,笑呵呵地问:“这么依依不舍,男朋友送你回来?”

  罗卓薇没什么情绪地弯了弯嘴角:“您误会了。”

  依依不舍。

  但那个不是男朋友。

第七章

  #16

  “臣航,明天见。”

  罗卓薇这么说道,回过头静静地看了我一眼。

  来自车水马龙的光线不够明亮,隐隐约约地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容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青涩,轻易地诱发出一种奇妙的让人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的眼睛里有种我未曾见过的情绪在挣扎,犹豫着要不要流露出来。

  我一怔。

  不舍。

  是不舍。

  紧接着涌现在脑海里的想法是巨大的茫然,和无措。

  不舍什么?

  但是有一个在脑海更深处的声音出现了,它劝诱着我:你明白的。

  毫无疑问地,她在不舍什么,你一定明白。

  这种自满的、甚至是邪恶的意识轻易地支配了我,身体比那刚刚形成的想法行动得要快太多。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拉住了她,紧紧扣住她那在我看来过分纤细,甚至显得脆弱易折的手腕:“你要走吗?”

  罗卓薇动作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声音几乎为不可闻:“……不走了。”

  有什么在那个瞬间毫不犹豫地泛滥成灾。

  这恼人的街道,马路上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不停变换红绿色的信号灯,公交站牌,连同那辆她本该搭乘的公交车都不应该存在于这个片刻的时间里。

  于是它们都匪夷所思又理所当然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玄关,被粗暴关上的门,以及被我抵在我与门之间的罗卓薇。

  她的体温从贴合的身体处传来,情不自禁的微弱挣扎让躁动的血液沸腾,把岌岌可危的理智点燃。

  光是亲吻怎么可能足够?

  她在车站前不舍的眼神是应该被谴责的导线,通过视线相接让电流噼里啪啦地在体内流窜,把原本埋藏在克制和矜持外表下的、不堪的青春期高中男生的妄想统统挖掘。

  第一次的初吻本应该是笨拙的,试探的,却又温柔的。

  但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的无疑是超过以上阈值的吻,它投入、热情、放肆,甚至是有点失控的粗暴,让舌尖都变得微微发麻。

  原本只是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挣扎过头的手也迷失在这种堪称迷离的热度之中,手指顺着她无法自控在颤抖的背下滑,划过她微陷的脊椎,最后停在被衬衫和裙子束缚住的腰间。

  另一只手则是趁着放她呼吸的空隙,抬手帮她拭去唇角那湿润的,不知道是谁的唾液。

  已经上吊自杀的理智仅剩屈指可数的可怜一点:让自己的放在她腰间的手,不要伸进她的衬衫下摆。

  “臣……臣航……”

  罗卓薇的手没什么力气地抓在我的手臂上,手指弯起,被她的指甲稍陷进皮肤的刺痛却让我心里的某种想法可耻地……更加沸腾。

  这种气氛下,连询问都要是以额相抵,我甚至能够听出来声线已经不复原本的清澈:“你还好吗?”

  她腿软到几乎是快要坐在我卡进她裙摆之间的左膝上。

  但是我听到她说:“……继续。”

  #17

  “臣航,臣航?”

  我有些茫然地从交叠的胳膊里抬起脸来,伴随而来的是背部酸涩的胀痛感。

  刚才,我睡着了吗?

  耳边同学课间的嬉闹声逐渐变得清晰可闻,眼前是抱着作业本的罗卓薇,她像是忍俊不禁那般,与我相接的目光里有着笑意:“你英语作业忘交了。”

  她清纯端正的面庞和梦中那个脸上布满红晕,颦着眉小幅度呼吸,连嘴角都在泛红的她完全不同。

  “不、不好意思。”脑内鬼使神差地进行着这种邪恶的对比,我差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所幸常年养成的条件反射让我的动作行为都看起来一切正常。

  我抽出被数学书压着的作业本递给她:“给。”

  然后从座位上起身,步伐飞快几乎是逃一般地冲进了厕所。

  我是什么禽兽不如的东西吗请问?

  我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向镜子,简直要被镜中自己泛红的眼角,还有被廉耻感烧得发亮的眼神吓了一跳。

  对自身的厌恶和恶心也差点在这个瞬间达到了这短暂十七岁的人生的巅峰。

  做梦梦到同班同学,还对她做了很多难以启齿过分到极致的事。

  最过分的莫过于生理反应,我从那个欲色过浓的梦中清醒过来的理智还在进行深刻检讨,身体却可恶地把大脑背叛得彻底,精神得完全难以忽视,甚至到了让人感到火大的地步。

  我真是想一头撞死算了

  我无比自责地用冷水反复洗了三把脸,然后把自己锁进单间,靠着门愧疚无比地等着这阵冲动过去。

  最要命的是感觉神经一直在被一种源源不断的热度煮着,像是被放进温水的青蛙那般,焦躁而无可奈何。

  怎么这么不争气啊就不能冷静一点吗??

  我恨恨地磨了一下牙,伸手搭在后颈想要活动一下酸痛的脖子,却被手心感受到的温度烫到。

  不是,正常来说好像也不至于兴奋到浑身热成这样吧?

  这么一想,好像有点头晕的感觉,呼吸也是滚烫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郁闷地思考着自己要在这该死的单间里等多久,然后等到情绪平复下来以后的我翘课直接去了校医室。

  测温计毫无感情地显示:37.8℃。

  “有点发烧。”校医看了看测温计上的数字,坐回桌前取出抽屉里的请假条,往请假理由上填写病例,“最近秋季很多人感冒,为了防止学生之间的相互传染,就不能留你在医务室打点滴了。”

  我接过假条放进外套的口袋里:“没关系。”

  看着假条上的病例,确诊的字样倒是让我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病因引起的热度,再加上实在是不愿意再返回一趟教室,从医务室出来后,我把请假条拿给班主任,随即便出了校门,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看着车窗外快速略过的街景,车窗倒映出我撑在窗侧的半张脸,我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发烧感到无比内疚和羞耻。

  因为我明白这大概并不是普通的流感。

  ……只是生理热。

  #18

  前座空落落的。

  从臣航从教室出去以后,直到将近放学,罗卓薇也没有见到臣航回来。

  其实时间也就大概过去了三节课罢了,但是一旦意识到视线中少去了上课时为了照顾她看清黑板而故意猫着背的背影,罗卓薇就感到一阵无可避免的不习惯,以及小小一点的失落。

  她抬起头,看向正在激情讲解数学题的班主任,班主任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热情地把这位值得托付的好学生点起来,让她上黑板写题。

  罗卓薇顺从地上前,拿起粉笔流畅地写下解题过程。

  她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心思却已经微妙地离家出走:从那班主任对臣航的空座位如同视而不见的态度,臣航应该不是翘课了。

  是生病了吗?

  她想起他被她叫醒以后,那个湿漉漉又有点茫然的眼神。

  罗卓薇轻轻地放下粉笔,垂下眼。

  原来他泛红的眼角和像是被水泡过的目光都是生病的预兆,可她当时正满心沉浸在这种仿佛亲昵无间的距离和氛围之中,她甚至为观察到了他左眼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而感到一阵悸动。

  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就看出来呢?

  她有些后悔地想着:如果当时多问一句就好了。

  放学前,班长抱着一叠作业卷放到讲台,数好份数以后一列一列地分发下传。

  “臣航请假了吧?”班长和罗卓薇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在把卷子递给她以后顺嘴和她聊了几句,“这套卷子还蛮重要的,明天班主任还说了要重点讲解。”

  罗卓薇的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在臣航的桌子上。

  班长也不在意罗卓薇有没有回答,她继续说道:“应该让他的朋友帮他带一下的。”

  “不过知道他住哪里的大概只有那个林昊渊吧?”大概是想到了七班那个大帅哥的脸,班长的目光突然有点闪烁,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赶紧岔开话题,“可惜那种人不是所有人都能联系得上的。”

  罗卓薇帮忙分发卷子的手突然顿住了。

  “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

  罗卓薇匆匆地抓起自己提前收拾好了的书包,跟班长点点头以后顺手拿上了放在臣航桌子上的套卷,不顾班长在身后有点错愕地叫她名字的呼唤声,快步走向七班。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做法其实是不正确的,是唐突甚至是冒然的,但是她突然想去赌这一把。

  而这个几乎是用掉了她所有矜持和勇气的决定最终的走向会是如何,取决于林昊渊。

  大概是上天的眷顾,她来到七班的门前时,正好看到林昊渊和一个女生在班门口的走廊前谈笑。

  她站定,隔了一段礼貌的距离,看了一眼几乎快要靠进林昊渊怀里的那个女生,随即移开目光,看向她要找的那个人:“林昊渊。”

  “嗨。”林昊渊对于罗卓薇的行为似乎没有感到意外,仿佛她并不是那个上周还对他不假辞色,甚至连回应他的招呼也只有冷淡点头的女生。

  他只是露出一如既往的带点玩世不恭的笑来:“真是不容易,我终于进入我们高岭之花的法眼里了?”

  他是故意的。

  几乎是在看到林昊渊的笑容的瞬间,罗卓薇就意识到了自己接下来大概会被毫不留情地羞.辱一番。

  于是她也笑了一下,是完全只剩下社交性质的礼貌笑容,甚至那双漂亮的眼睛都没有怎么弯起:“我来是要把这个给你。”

  她把那份所谓重要的作业卷递到林昊渊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老师叮嘱过明天上课一定要讲,所以劳烦你带给臣航。”

  罗卓薇面上仍然是那副高岭之花特有的冷淡,她漂亮过头的容貌让她严肃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凛然,有不可侵犯的美感。

  “哪有让生病的学生做卷子的道理……”罗卓薇的说辞让林昊渊玩味地啧了一声,他盯着她,那双迷倒了几乎全南中女生的桃花眼里的算计都快要满到溢出。

  “不过,我当然很乐意为你效劳。”

  但他出乎罗卓薇意料地朝她也伸出了手,作出要接过卷子的姿态。

  罗卓薇看着他的举动,心底里不是滋味地松了一口气,感到一丝松懈的……遗憾。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林昊渊伸出的手只是为了勾住那个差点被他俩忽视的女生的肩膀,把那个一瞬间脸红得不知所措的女生牢牢地拉到自己怀里:“但是。”

  “如你所见,我现在脱不开身。”他满意地看着罗卓薇愣住的神情,脸部红心不跳地开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流,“这个女生完全抓着我不放,我可没办法放学后要去找臣航。”

  这个男的!

  饶是面对无理的男生早就能做到心如止水的罗卓薇,看到林昊渊这幅样子也差点没控制住胸口里涌上来的窝火,她皱了皱眉欲转身离开,不打算再和林昊渊纠缠。

  “这就要走了吗?”

  “我觉得你还是接着和我多聊几句会比较好哦。”料到她会如此反应的林昊渊笑起来像一只偷到了腥的猫,对着她的背影故意扬起声音道,“我原本还想欠我们的高岭之花一个人情,劳烦她帮我把这份卷子——送到臣航住的公寓。”

  罗卓薇冷淡地回过头看向林昊渊。

  ……没想到会被看穿了。

  短暂的回想结束,罗卓薇静静站在漆黑的门前,稍退一步看了看门上的号码:513。

  她小小地深呼吸一下后,抬起手,按下了门铃。

  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手机屏幕还在常亮的状态。

  【7班林昊渊:南约二路四十八号公寓群E栋513,臣航的地址】

  【7班林昊渊:他一个人住】

第八章

  #19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愣愣地维持着开门的姿势,额头上还半粘着那张还没贴好的退烧贴,声带仿佛是被这本该不可能发生的景象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门外的是……罗卓薇。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我的眼前,平时总是会扎起的头发此时柔软地披散着。她稍稍仰起脸看我,晚霞透过半开放式的走廊落在她的身上,形成一圈橙红色的柔软光晕。

  眼前的这个画面和课间所做的荒诞梦境的开始分毫不差。

  尤其是在低烧的作用下,这种浑浊的既视感被加剧成想象,演变成那个梦的后续:接下来,她该被我踉跄地拉进门,挡在玄关,然后让她的嘴彻底发不出呜咽以外的声音。

  我头疼地皱了皱眉,差点要陷入这种荒谬的幻想之中。

  与我对上眼神的罗卓薇轻轻扬起一个抱歉的笑:“打扰了,贸然来到你家。”

  现实和梦境差点搅浑在一起的晕眩感被打碎了。

  “没关系,找我什么事?”

  所幸清醒的理智还没有被发烧带跑,我也礼貌地回了个笑,抬起空着的左手撕下额头上那个快要掉下来的退烧贴捏在手心,右手握住门把的手指有些勉强地收紧。

  其实把女生挡在门外和她谈话是很失礼的事情,但是出于各种原因,我并不愿意让罗卓薇进屋坐着和我慢慢讨论某件需要她特意找上门来说的事情。

  如果让她进到公寓里面,我不能够保证在那种刺激下我能做到多冷静:和这样一个漂亮女生单独相处,不会有哪怕一丝心猿意马的男生根本不在世界上存在吧!

  再加上,就算此时我的脑海里正在进行上述的理性分析,可属于青春期的躁动并没有偃旗息鼓,倒不如说它正借着低烧这个糊涂的劲头,正在蠢蠢欲动。

  ……综合上述,我并不想被罗卓薇看到我狼狈的一面。

  “今天你请假以后,班里发了一份很重要的套卷。”罗卓薇没有计较我方才失礼地看着她走神的窘态,她神态如常,不见一丝单独来到同班男生家里的尴尬,姿态是我熟悉的高岭之花特有的大方端正,“本来是想交给你的朋友让他带给的你,但是他临时有事。”

  【林狗渊:给你拿东西来了,一会儿门铃响了记得开门 】

  罗卓薇的说辞和林昊渊半小时前发给我的这条莫名客气的微信对上了号,我面上还维持着笑容,心里已经咬牙切齿将林昊渊这条狗东西千刀万剐。

  我就说这个向来随心所欲想来就来从来不打招呼的畜生怎么会突然这么客气!

  “……所以我就冒昧打扰了。”说到此处,罗卓薇稍稍抿了抿唇,像是在观察我的神色,随后语气带着温柔的歉意,“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不会,反倒是麻烦你了,从学校特意过来这边。”从罗卓薇的言语中捋清了事情起始的我摇摇头,主动朝她先伸出手,“现在也快天黑了,我帮你叫个车送你回去。”

  不知为何罗卓薇的表情变得有点犹豫,她仿佛还想和我说些什么,但是尚且在病倦中的我没有察觉出她未说出口的话语:“……没关系。”

  她从书包里面掏出一份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套卷,递到我的手上:“给你。”

  一声惊雷。

  随着罗卓薇一声低呼,那份卷子掉到了地上。

  暴雨倾盆的声音。

  在雷声炸开的那个瞬间,我看到罗卓薇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罗卓薇,没事吧?”我没有管那份我其实根本不会去看的卷子,有些担心地询问道,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住她的肩膀,却又因为猛然意识到的逾越而硬生生停在半空,“吓到了吗?”

  “……没事的。”

  罗卓薇慢了半拍小声道,要不是我与她的距离还算相近,她的声音简直要飘散在大得不可思议的雨声里。

  “那,我就先回去了。”她有些慌乱地拾起了那份卷子塞到了我手里,对我点了点头。

  她的眼神里还残留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很显然是方才被吓到的后怕还没有褪去。

  不该这样的

  那根不断被拧紧的,名为理智的弦已经开始悄悄抽丝。

  我其实明白不该这样的,但是给自己定下的底线莫名地就在和她的相处之中节节败退,步步屈服。

  “等一下,罗卓薇。”在罗卓薇就要转身而去的时候,我叫住了她,稍稍侧过身,把原本被我不偏不倚挡住的玄关露出。

  “……不介意的话先进来坐一会儿,等雨小一点了我送你回去。”

  #20

  罗卓薇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克制礼貌地缓缓打量着臣航住的地方。

  和她想象中的男生一个人住的地方有点不同,但也有点相同。

  不同的是臣航的家非常干净,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方才臣航紧急从房间里翻出来的、充当临时空气清新剂的香水味。客厅里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品,四处都透露出充满了实用主义的“够用就行”感。

  相同的则是,这个家整齐之中有带了点生活气息的凌乱。比如她刚坐下的时候,看到了随意搭在沙发背上的校服外套,然后臣航连声抱歉手忙脚乱地把那件外套塞回了房间里。

  “冰箱里的饮料已经被喝完了。”

  让她回过神来的是臣航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已经换上了私服的臣航正弯腰把一杯正冒着热气的马克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他的卫衣领口有些宽松,他弯下腰的时候那个过大的领口也随之柔软地垂坠,露出线条明显的半道锁骨,随之坠下的他脖子上戴着的一根细细的像是狗牌一样的工装项链。

  臣航看向她,因病而放低减缓嗓子耗损的声音听起有点点沙哑:“就只有白开水,可以吗?”

  “这就够了。”

  罗卓薇看着臣航坐到了左边的沙发上,而不是和她一起坐在这张长沙发上,感觉胸口被一种又松一口气又觉得失落的情感揪紧。

  ……她很紧张。

  倒不如说,她现在头一次地感到在男生面前感到紧张。

  如果不是这场雨,她肯定就会在递出卷子的那一刻选择了放弃:本来她想要前来探望的打算就耗光了她几乎全身的矜持,要不是被林昊渊顺水推舟地挑衅,她甚至在离开学校之前就会勇气尽失。

  她何尝这样不知所措过?

  两个人的关系恐怕在他看来只是在“关系比较好的同班同学”的范畴,她的试探也因为内心的羞耻而仅仅停留在浅尝辄止:她既想被他发现这份心意,又不想被他看穿这种称得上是丢脸的感情。

  偏偏这种时候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端起水杯小心翼翼地喝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沉默真的是暧昧的滋生地,就差明目张胆地在空气中传达“两人独处”的讯号,配合窗外的雨声,连感官感受到的气氛的流动都变得黏腻迟缓。

  臣航大概也是感觉到了这种气氛实在是有点不对劲,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试探性地抛出话题:“你放学就过来应该没有吃东西吧?”

  他看着他:“会不会觉得有点饿?”

  可能是由于紧张感所致,其实罗卓薇并没有什么空腹感。

  “没有关系……也不是特别饿。”但是她还是说顺着这个话题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对话的正常开始似乎让臣航松了一口气,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放松了一点,他朝她笑笑,起身走向开放式的厨房:“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小。”

  “不介意的话,我就随便煮个面一起吃吧。”他打开了冰箱,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扶着冰箱门,正认真地看着能从里面找出什么食材凑合一顿,“平时都是家政过来做饭的……冰箱里也没有什么东西。”

  罗卓薇也跟着起身,走到臣航身后有些好奇地探头看向他手里拿着的食材:“番茄,鸡蛋……”

  “臣航。”她从方才臣航的话里回味过来什么,轻轻地笑起来,目光带上了点揶揄的意思,看着臣航从另一个柜子里翻出一包挂面,“你会做饭吗?”

  “我一个人住当然得会做才行。”被怀疑厨艺水平的富家少爷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看了罗卓薇一眼后去忙活着烧水,带着点郁闷和委屈意思的眼神配合他的下垂眼角和泪痣,显得有点无辜,“……虽然确实也不算好吃。”

  最后这句是闷闷的。

  “那还是我来吧。”

  罗卓薇不由得失笑,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臣航的袖子,一触即松:“在做饭这方面,我还算挺有自信的。”

  “……那就交给你了。”

  一居室的独身公寓里的开放厨房不可能很大,刚好也就能够容纳下两人活动,罗卓薇的动作让臣航意识到两个人现在距离早已超越安全距离。

  这样子没关系吗?

  纵使是臣航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样子似乎过于亲昵了。但是对方的神色看不出异样,自己贸然回避的话不就跟那种自作多情的傻逼男生一样了吗?

  而已经开始动手煮面的罗卓薇一看就是那种非常能干的女生,她利落地把头发扎起,露出白皙的脖颈,袖子也挽起,洗菜切菜的姿势又熟练又漂亮

  再加上她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臣航都差点以为自己在看什么烹调美食节目。

  但是现在的情况怎么看都是客人在下厨,因此心底里过意不去又苦于自己确实不怎么会做饭的臣航只能像围着主人转的没用狗狗一样,巴巴地守在罗卓薇旁边,试图帮忙。

  “帮我拿一下番茄。”

  正认真盯着锅里的面的罗卓薇大致是由于太过投入,忘记了她现在并不是在自己家中,而旁边的人也不是平时乐呵呵帮她打下手的爸爸或者妈妈。

  “抱歉!”直到耳边响起的是臣航的声音,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方才自己那句话听起来太过于不客气,就像是在使唤他。罗卓薇白皙的脸上都因为羞赧而染上薄红,“等一下臣航,我、我自己来。”

  “没事,我已经拿过来了……小心!”

  急于去阻止对方的罗卓薇和刚好拿着番茄转过身的臣航撞了个满怀。

  再加上罗卓薇背对着可是正沸腾着开水的煮锅,臣航理所当然地只能用力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防止她往后撞倒在温度那么高的料理台上。

  但这样的结果就是,在惯性的作用下,两个人倒在了一起。

  女上男下。

  四目相对。

  那颗罪魁祸首的番茄已经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锅内水煮开沸腾正翻腾着泡泡,咕噜咕噜,一切听起来都无比正常。

  除了那过大的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第九章

  #21

  这是什么擦边球少年漫画的才会有的场景啊?

  我愣愣地看着视线上方的罗卓薇,难得地从她那张没什么其他情绪的脸上看到手足无措的茫然。她长长的头发因为重力的原因落在她脸侧,发梢轻轻地在我的眼前摇晃。

  她的香气,她的呼吸,温热的体温和……比想象柔软万倍的身体。

  从方才的冲击中最先回过神的不是理智,而是身体机能,是感官。

  我下意识想反手撑地支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方才为了护住她而伸出右手此时正揽在她的腰间,那个盈盈一握的触感太过柔软和罪恶,以至于到达脑海的第一个反应不是羞赧,而是“女生的腰原来是这么细的吗”的混乱想法。

  慌忙松开,反手半撑起上身,而怀里传来的触感告诉我:更要命的不是我刚才环住她腰部的手,是几乎坐在我身上的罗卓薇。

  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为了直起身子找的支撑点是我的肩膀,随着她慌张的起身,每一个动作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这的确称得上是甜蜜的折磨:她的指尖无知无觉地随着她的动作一路从我的锁骨滑到小腹,那若有似无的触感是电流,几乎是噼里啪啦地顺着全身的脉络炸开。

  而她原本规规矩矩盖到膝盖的裙摆也因为这场意外微微掀起,皱巴巴地半堆在她的大腿,像是一朵被揉烂的花。绀青色的裙摆衬着她皮肤白得不像话,明明什么也没有露出来,但却又莫名地比什么都露出来还要糟糕百倍。

  “………………”

  低烧的温度也不管不顾地在火上浇油,我感觉我快要和那个已经糊了的面一样煮开了。

  再加上,我不敢贸然起身把罗卓薇从身上掀下去,只能自欺欺人地别开脸不要去看视线上方这个太过刺激男性本能的画面。

  我堪称死寂的反应让罗卓薇此时也意识到过来这个我和她此时的姿势到底有多下流,她白皙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对不起!”

  嘴里这句亡羊补牢一样的没关系还没有说出口,我突然一僵。

  !

  在那股热度还没有彻底窜到那个不该去的地方之前,我推开了罗卓薇。

  #22

  她并不是没有自觉。

  在腰上感觉到臣航揽住自己的那个瞬间,罗卓薇就预感到了后面两个人的姿势会有多暧昧和尴尬。

  摔下去那一刻,她听到了臣航闷哼了一声,而被他搂在怀里的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很明显的疼痛。

  罗卓薇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压在臣航身上,但天旋地转过后的对视,以及彼此之间被急剧拉近的距离,统统让她始料未及。

  双手触碰到的是躯体是温热的,极具生命力的,她想象过许久的。

  她在不知所措的状况下撑起身子,可颤抖的双手违背了意志的指令,它似乎是比少女青涩的妄想更加贪图梦里朦胧的触感,指尖不受控制地从裸露在外的锁骨,划过因为紧张的呼吸而起伏的胸口,还有被卫衣遮住的、她曾匆匆窥探到的少年柔韧的腹部。

  与她的指尖略过的同一个的瞬间,罗卓薇感觉到了臣航的微颤。

  与她的颤抖不同,那是竭尽全力的忍耐。

  她还几乎是双腿岔.开地跪坐在他的身上。

  无尽的羞耻潮水一般反噬着廉耻感异常鲜明的内心,她道歉的声音也已是跑调了的。

  他会是什么反应?

  罗卓薇的脑海已经闪过了千万种假设,但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臣航推开。

  他到底还是控制了力道,那一下握住她双肩的轻推并不会让她感觉疼痛,但是这个动作的致命之处是在心理上的。是变相的拒绝。

  于是心底里那股羞耻变成了羞恼,是能够轻易引发泪意的恼。不是对他,而是对自身行为和可耻想法的愠恼。

  他发现了吗?

  自己被讨厌了吗?

  被臣航扶起来的同时,罗卓薇没忍住挣开了对方的手。

  高岭之花冷淡的外表被打碎了,罗卓薇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她也不敢看臣航现在是什么表情:要是从他的神情之中窥到半分困扰,就足以让她恨不得立刻从此处消失。

  十七岁的自尊心又矜持又脆弱,而貌美对于自尊的加成并不能被她温柔的性格所抵消,只会让她的心理防线更加脆弱。

  所以她不得不小心地堆砌她的堤防,因为她知道她自己的脆弱,她明白她的防线不是磐石,只是稻草。

  恋爱就是长在心口的带刺蔷薇,想要触碰,却又会被割破手指。也是避而不及的洪水猛兽,一不留心就会踩烂她谨慎维护着的稻草城堡。

  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对劲,被挣脱开手的臣航反应很快地叫住她:“等一下!”

  可是为什么现在还要叫住她?

  罗卓薇一言不发地拿起她放在沙发上的包,她现在只想从这里逃走,逃避方才那种她很有可能会克制不住自己眼泪的气氛。

  玄关的尽头就是那扇原本令她充满期盼能够打开的门,罗卓薇停下,右手搭上门把,左手抓着包带的手指攥紧。

  门把往上安装的是安全可靠的电子锁,没有臣航帮忙的话,她是打不开的。她其实明白这只是掩耳盗铃,接下来她必须得去面对臣航可能会有的所有疑问。

  罗卓薇轻轻地闭了闭眼,试图把眼底酸热温热的泪意逼回去。

  “罗卓薇。”

  果然他一定会追过来,但臣航只是在隔着她两步的距离处停下,他看着罗卓薇的背影,察觉那挺得很直的脊背其实在微微颤抖:“你先听我说……”

  罗卓薇不肯转过身来,她也没有回话。

  她拼命克制着因为情绪不可避免泛起的微颤,视线紧紧地锁在那扇漆黑的门扉。

  #23

  女生的背影是这样纤细的吗?

  臣航看着罗卓薇不愿转过身来的背影,心里面的想法五味杂陈。

  他隐约能够猜到对方这种突然的反应的原因是什么,虽然他并不确定:在猛然和罗卓薇拉开距离的那刻,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神情。

  一瞬间红了脸的她的表情并不是羞怯的,而是慌张,迷茫,以及带着一点点细小的仿佛什么秘密被撞破的难堪。

  失去了往日那种温顺平静表象的罗卓薇生动得不可思议,不再是雪山上的莲,而是雨季里的鸢尾花,脆弱,却有着人间烟火的美丽。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同时也无法让人置之不理。

  “你先听我说,好吗?”

  其实低烧带来晕眩感并不小,再加上方才的意外,臣航现在还觉得头晕目眩得厉害。

  可他不可能不在意罗卓薇的反常。

  尽管她固执地背对着他,但臣航觉得她那阵轻颤已经是要颤进了自己的心里。

  是在哭吗?

  刚才的事情站在女生的角度来看是很讨厌吧,和男生这样子抱在一起。

  她应该是感到讨厌了。

  是讨厌被他碰到,还是讨厌被他推开?

  脑海里不知所措的想法一个接一个,臣航不知道怎么询问,说实话也没法一一问出口。

  他只能是试探性地拉住了罗卓薇的手腕,以接近没有的力道,小心翼翼地,试图让她转过脸看向自己的方向。

  她没有挣扎。

  只是,配合着他的力道转过身来的罗卓薇,脸上还在滚落着泪水。

  可以说是头一次见到女生眼泪的臣航彻底慌了,他条件反射就想松手:“对不起。”却被罗卓薇泛着凉意的手指反搭住手心。

  两道声音撞到了一起。

  和他同时道歉的还有正在无声落泪的罗卓薇。

  “对不起……”她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在落泪,拿着包的手早就松开,任由包胡乱地掉在玄关的地板上。她用空着的那只手盲目地拭去脸上的泪痕,却苦于控制不住,最后放弃了这个擦泪的动作。

  眼前的臣航看起来比她还要迷茫,束手无策却又想要笨拙安慰她的样子让罗卓薇第一次感到轻微的心痛。

  他又在道歉什么,这种时候也要对她如此温柔简直太过致命。

  他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无处遁形,她几乎用光了最后那点勇气,语气如同即将被行刑前的孤注一掷:“我……有被你讨厌吗?”

  #24

  我被你讨厌了吗?

  这不应该是由罗卓薇问出来的问题。

  这个问题也好,她轻轻垂下眼拭去眼泪的样子也罢,都让人分不出她是在逞强还是在示弱。

  我终于也在这句堪称唐突的问题里找到了她反常的缘由:是我刚才推开她的举动让她误会。

  她还在掉眼泪,但是对两个来说过于狭窄的玄关除了鞋柜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或许是气氛使然,也可能是这阵低烧确实让我不太清醒,我条件反射地抬起没有被她拉住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用连帽卫衣的袖子帮她擦眼泪:“没有。”

  “反而这句话该我来说。”距离这种东西,超过一次是逾越,超过第二次就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了。眼下再次拉近的距离其实让我也很紧张,但是现在止住对方的眼泪是更重要的事,“刚才推开你……对不起。”

  我说不出口:推开她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起反应。

  闪烁其词的解释还想继续,视线却顿在罗卓薇被我擦得有些泛红的脸上,稍稍上移,对上的便是她含着水的目光。卫衣的袖口上只落下几点湿润,她的眼泪则是不知道从何时便已经停下。

  她看着我,温热的吐息轻轻地打在我的脸上。

  “…………”

  意识到什么的心脏开始警铃大作,怦怦乱跳。

  停下来

  尚存的理智还想无力地垂死挣扎一下,可被感性早在先前心潮起伏的悸动之中被泡得发烂发软,如数化作了冒着气泡的啤酒,带着醉意咕噜咕噜地流进大脑。

  停下来啊

  原本只是横着为她擦泪的手腕转了个方向,右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左脸侧。

  停……

  罗卓薇缓缓闭上了眼睛。

  啊该死

  这还怎么停得下来

  我吻上去。

第十章

 #24

  理智断线就在一念之间。

  那条早已经抽丝的细线,在天平倾斜的瞬间骤然断开。

  俯身亲吻的那一刻是冲动又无法自控的,是意外,也是情难自己。

  她的所有神态和肢体动作都在无声地传达她不会抵抗的讯号,像是雪崩前的最后那片雪花,轻飘飘的,却又彻底让所有的感情和悸动失控。

  低烧带来的迷蒙和热度早就在双唇贴上的那一刻彻底清醒,臣航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反应是要撤开:纵使是气氛使然,罗卓薇看起来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但是他也不应该就这么轻易地在这种时刻吻上去。

  而他只是稍露出几分清醒的退意,就被对方敏感发现。卫衣的领口被那双纤细的手紧紧揪住,用力一扯,微离不到半毫米的唇再次附上。

  “等……”

  那句堪堪只来得及说出半句的阻止就像是物极必反的助燃剂,吻一次是意乱情迷,吻两次则是有意为之。

  臣航明显地感觉到罗卓薇揪住自己领子的双手在抖,可即便如此她却在拼命地踮起脚,全身的语言都述说这一切都不是谁一厢情愿的顺水推舟。

  热切的,失控的,她想要的。

  是谁的舌先伸出,又是谁先露出唇齿间的破绽已不重要,青春期无法克制的荷尔蒙和吸引早早地就让这个吻变了味道。

  抛却纯情,却又生涩,深吻的间隙余下的只有换气时的喘息,但不愿分离的渴望比那细微的缺氧感更要深切百倍千倍,只能用上.瘾二字才能概括。

  或许男生这种生物天生就更善于在接吻中掌握主导权,纵使是那个臣航,在这场亲吻之中也带着点隐隐约约的侵略的意味。

  这种投入让人晕眩且着迷,罗卓薇只觉得自己的背在无意识的退步中已经贴到了门上,并且没有余力再去维持平时那种端正挺直的姿态,颤栗着,只能半靠在门板上维持平衡。

  果然接吻是会让人变得奇怪的吗?明明身体已经到了开始力不从心的临界值,却又不舍得让他停止。

  像心甘情愿彻底溺毙一般。

  #25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算是怎么回事?

  仿佛用尽了一辈子的冷静的我把罗卓薇送回家以后,回到公寓坐在沙发上,简直要陷入人生的无限怀疑之中。

  刚才我为什么没有问罗卓薇要不要交往?

  明明有说出这句话的机会的,可是一旦看向她的脸,我就只能丢下一句差点咬到舌头的“我先去把那锅面处理掉再送你回家”。

  其实也不是没有鼓起勇气想尽力自然地问这么一句的,但是当时光是对视的话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脸红,方才在亲吻中仿佛死掉的羞耻心后知后觉地全都复活,多看她一眼,脑海里就会疯狂开始回放刚才自己的行径。

  而且易碎的自尊心也在作祟,生怕听到和自己想象完全相反的回答:青春期的男高中生的全部骄傲比玻璃器皿还要脆弱,如果她的回答是NO该怎么办?

  想至此,我感觉自己简直要那股纠结搞到疯掉,索性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列表,点开和林昊渊的对话框,视死如归地输入到:【我问你,你平时怎么和女生表白的】

  林昊渊估计是没去把妹,微信回的很快:【靠脸。爸爸我一般都是被倒贴的】

  这家伙能不能去死啊。我看来真的是有点脑子不清醒,我居然妄图从林昊渊那里得到什么正经答案。

  但林昊渊这方面的反应神经实在是太快了,没等我回复,他就像是饿了三天嗅到肉味的鬣狗一样灵敏。

  【林狗渊:突然问这种问题,你有情况】

  【林狗渊:看上哪个妹了啊我们臣小航】

  【林狗渊:还是,罗卓薇?】

  这畜生要不要这么敏感啊!

  我差点手机都拿不住,迅速准备转移话题,但林昊渊这花间老手不是浪得虚名的,再加上我们几乎算是从小就认识,他隔着个屏幕都能察觉到我欲盖弥彰的意图:【滚吧,当我傻逼了问你这个问题】

  【林狗渊:哈哈哈!】

  好在他仅存的一点良心还没被狗叼走,没有继续追问我。

  只是笑完以后假惺惺地给我发了一段语音,一听就是乱来的所谓建议,只有这个狗东西才能干的出来的破事:“你也可以试试让她跟你告白的,你勾引她啊。”

  “撩起你的衣服露出你那直女斩的身材,保管天仙下凡也要拜倒在你的AJ之下。”

  呵呵。

  我冷漠地给他回了一个滚。

  #26

  现在她和臣航之间算是什么关系?

  罗卓薇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并不迟钝,她可以鲜明地感觉到臣航无疑也是对她有感觉的。但那种感觉是怎么样的感觉,她不清楚。

  是顺势为之,还是和她一样情难自禁?

  可是被珍惜对待的触感太过清晰,罗卓薇并不认为那个吻只是男性的劣根性在作祟。

  臣航揽在她腰间的左手很小心,仿佛她是什么易碎品,举动尽量在能忍耐的范围都做到了轻拿轻放。几分失控也是吻到后面,他右手的手指轻轻地穿过她的发间,力道是她幻想过好几十遍的温柔。

  点燃的火几乎要从相触的唇齿烧到四肢百骸。

  回想的思绪因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而迅速断掉,罗卓薇这才发现自己险些要无意识地咬上按动式圆珠笔的笔帽。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唾沫横飞地讲课,罗卓薇这个万年三好学生却再次走神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前座那个方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的背影的主人。

  余光观察到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和臣航这两个靠窗的位置,她抿了抿唇,把右手的圆珠笔转了个方向,按压式的笔帽轻轻地抵住臣航的背。

  然后她明显看到臣航震了一下。

  罗卓薇低下头幅度很小地笑了笑,另一只手撑着腮在做出在旁人眼里若无其事的伪装,然后右手手指稍稍用力,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地在臣航的背上写到。

  一点,一撇,一捺。

  每个字都认真至极,缓慢却又专注,像是生怕对方读不懂自己的意思,又像是想要把那种欲要脱口而出的心意一横一竖地刻进这几个字里。

  臣航则几乎是在感觉到被罗卓薇的笔抵在背上的那一刻就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背,昨晚好不容易平复的乱七八糟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

  他努力地忍耐着自己的颤抖,面上还要维持着一本正经听课的样子,只有根本没法好好聚焦在黑板上的视线暴露了他的无措和紧张。

  放,学,后……

  他在心底里一撇一捺认真地拼着背上那个小小的触点带来的酥麻感。

  放学后我有话跟你说

  那个触点戛然而止。

  心跳如雷,臣航小小地深呼吸一口气,趁着没人注意,左手反手在背后迅速比了一个OK。

  刚好,他也有话想对她说。

第十一章

  #27

  放学。

  我从来没觉得南中的下课铃是如此地令人煎熬。

  几乎是随着下课铃的响起,周围就窸窸窣窣地响起了各种收拾书包捣腾抽屉的声音,女生的笑声和男生相互邀约去哪里玩的话语声此起彼伏。

  相互道别的声音也混杂在此时分外热闹的教室里,耳边本该是被灌满杂音的,但是大概是心理作用,此时的听力反而比平常还要灵敏几倍:后座的位置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可想而知对方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教室里的人慢慢走光。

  于是心底里失衡的慌乱被陡然放大,像是摇摆的天平,左摇右晃地让大脑无法维持冷静。

  细微的紧张感让人坐立不安,还握着签字笔的右手便无意识地转着笔,试图通过这种无聊的途径排解一两分那种即将被审判的无措。

  正在脑海里组织一会儿该如何措辞,突然被平时玩的比较好的男生拍了拍肩膀,示意我放学一起走:“一起去玩吗,打球或者游戏厅?”

  “今天有事。”正在转着的笔啪地一下被停下收好,我露出抱歉的表情锤了一下对方的手臂,“明天见了。”

  “行,下次一定要来啊。”对方从善如流地应下,对我随意地挥了挥手准备离开,目光却突然落在我的后座。

  教室里现在已经没剩下什么人了,即便是还会留校打球的男生也早已拎着书包跑到篮球场。而我和罗卓薇却还若无其事地坐在座位上,在等待教室被清场的意图不能更明显。

  这种情况对于高二三班的男生来说并不少见:像我现在这样,放学后叫住罗卓薇让她等自己,然后等人都走光以后再告白的男生不在少数。

  于是,我看到朋友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暧昧又揶揄的笑容来。

  他几乎是顿悟一般地,脸上恨不得写满了“我懂”两个大字。在对我一番挤眉弄眼后,非常上道地把剩下的两个男生也勾肩搭背地拖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我做了几个无声的口型。

  我看懂了。

  是“祝你失恋快乐”。

  真是交友不慎

  可是这番打岔并没有消除我心里面的紧张感,倒不如说它反而在疯狂增长,心跳声随着教室那扇被贴心关上的门失控得彻底,忐忑得几乎要跳出心房。

  心理建设做了一遍又一遍,我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这才转过身像日常和罗卓薇说话一样反坐椅子,尽量自然地开口:“罗卓薇。”

  开口的瞬间我就觉得完了,我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紧张,声带都是扭作一团的发紧,咬字没有跑调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静静地看向我,窗外夕阳橙红色的光使她的眼睛看起来非常通透,与琥珀石无异。

  美丽得让人哑然。

  #28

  这就是以往那些把她叫住,再跟她告白的男生的心情吗?

  那声下课铃的存在感突兀地被放大千百万倍,让人忐忑,让人不安。完全就是被审判前最后的晚餐,慌乱背后又有点微妙的期待,期待着想象中最好的那个回答。

  她要是能像以往那样子镇定自若就好了。

  如果是往常那种告白的话,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子不知所措,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都要细细地解读出不下十种意思。倘若他的神态和肢体动作与平时不符,那么自己也会开始暗自提心吊胆。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教室里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同学了。然后罗卓薇看到臣航的朋友走过来和他说话。

  前后座的距离不过一张桌子的长度,罗卓薇理所当然地把男生之间那点小小的打闹都给全收进了耳朵里。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男生把教室里剩下的两个同学也拖了出去,回过头笑嘻嘻地跟臣航比着口型。

  那几个口型罗卓薇当然也看懂了。

  只是他们都不会想到的是,这次想要告白的人不是臣航,是她。

  她把落在腮边的别到左耳后,心底里不自觉地苦笑自己现在的处境:真不像她。

  罗卓薇抿了抿唇,视线随着那道越来越小的门缝缓缓移动,心脏在那道缝隙彻底闭合的瞬间也微微地颤了一下。那道门简直就如同连通着她的神经,被闭合的那一刻预示着什么开始。

  “罗卓薇。”

  可是事到临头,要不是强撑着维持着那份摇摇欲坠的冷静与矜持,她几乎想要从臣航望向她的目光中逃跑。

  臣航反坐在椅子,然后把手肘枕在她的桌沿,再温温和和和她说话的这副模样明明是她司空见惯的。

  但早已熟悉的日常景象在此时此刻绝对算不上是什么日常,少去了那些在走道上嬉笑打闹的同学,他叫她名字的音调也不再是往日那种像开着玩笑一样的轻快。

  而是小心,郑重,有着和她相同的紧张。

  你也在紧张吗?

  ……你的这种无措,会和我是出于同样的缘故吗?

  罗卓薇没有说话,她只是抬起眼,和臣航对视,顺应他的这声呼唤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即使那双眼眸里的盛满的是自己几乎是竭尽全力伪装平静的样子。

  手心已经传来了细微的被掐住的痛感,她放在大腿上的左手下意识地紧攥成拳。

  陷入恋情的青春期未免太过危险,光是失去了平时所掌握的主动权就足以让人如此不安。

  罗卓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总算明白了以往那些男生为何总是在她面前显得有点说不出话。

  这和食物链上的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相遇有何不同?

  她像是被自己拽入了食物链的最低端,所有的想法在臣航的面前无处遁形,既渴望被他所捕捉,又害怕会被他可能有的冷酷杀死。

  这双她所爱慕的眼睛也是。罗卓薇无数次希望过能在这双眼眸里看到更多专属于她的情绪,可此时此刻她却胆怯了,这漆黑又吸引她的瞳孔倒映出她的□□的慌乱,她所能拿出的所有坦诚。

  左眼下的那颗泪痣昨天还触手可及,今天却觉得遥远得不可思议。

  明明不过一桌之隔的距离。

  久久的沉默把这段对视都拉长,但出乎罗卓薇意料的是,最先撑不住的是臣航。

  她听到臣航沉默了半天,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豁出一切的口吻问:“昨天……对你来说是意外吗?”

  #29

  我不应该先说这个的。

  告白的话,应该说些更加柔情蜜意的话作为开场的铺垫才对。

  而不是提起昨天的事。

  生理热早就在强力药效的作用下褪去,可是脑袋好像还停留在迷糊又冲动的昨日,只想要执拗地弄懂她的感情,想要证明平日里所感受到的悸动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并不是个好问题,我非常清楚。

  因为无论罗卓薇将会给出的答案是如何,我都发现我的心底里找不出一丝一毫对于昨天行为的……后悔。

  廉耻心是有的,羞愧感也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心动,那种无法形容的悸动和兴奋像是身体的本能,刻进血液,在知道她不会反抗而是接受的那一刻变得异常汹涌。

  没错

  我可耻地,没有丝毫哪怕零星半点的后悔感。

  那确实是情感失控的意外,但如果时光倒流一百遍,这个意外就会演变成有所企图,早有预谋。

  也是吻上去的那个瞬间,我才察觉:原来从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某个时候开始,我就对她抱有无法言说的情感。

  对于我这个问题,罗卓薇陷入了为难的沉默之中。

  她大抵也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少见地流露出些许茫然,她像是有话要说,先是抿了抿唇,随后又像是不知所措,开口的动作便硬生生地止住,回到无话的沉默。

  能让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的高岭之花露出这样的神情,想必我这个突兀的问题一定很让她困扰。

  心底里的天平已经滑向事先设想的糟糕推测那端,开口前做的心理建设也脆弱得像是纸糊的一般,一点点地被这份沉默揉成一团。

  “昨天的事情,对不起。”

  实不相瞒,我现在的负责理性思考的神经或许已经是成了一团浆糊,支撑着我继续开口的只是那份她给我的悸动,和必须要把我的所有想法告诉她的,赤忱。

  “两件事。”我看向她,一字一句,“一个对不起是因为,昨天没经过你同意就……真的很抱歉。”

  “还有就是,”我努力克制着我的咬字不要发抖,但是这种剖白自己带来的颤抖和慌张太过剧烈,与将被行刑的死囚没有什么区别。

  “……昨天的事,对我来说并不是意外。”

  让人头晕目眩的这个瞬间,我只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

  偏偏风不合时宜地吹了起来,顺着没关上的窗户,撩起窗帘的一角。

  奶白色的柔软布料扬起,在我和罗卓薇之间形成了一面短暂无形的墙。

  而正是这看不到她的面庞和神情的一秒,一直在动摇边缘的克制决堤了。

  我想说的不仅仅是以上的那些

  等到反应过来,我已经下意识地站起来然后拉开那页碍事的窗帘,椅子在那片刻的理智走失之中被推出座位之中。

  我想说的是——

  “我喜欢你。”

  紧张让我的嗓子有些哑,最后一个字显然已经走了音。

  伴随着这句话,柔软的窗帘被我称得上是有些粗暴地拂开,罗卓薇的脸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已经完全染成橙红色的夕阳落在她的侧脸,因刚才的风而变得凌乱的发丝都透着暖金色的光。

  她的眼眶不知为何微微泛着红,但是这样子的她让我不合时宜地觉得心跳不已。

  她也正看着我。

  我的声音和她的声音再次撞到了一起。

  “我喜欢你。”

  她轻轻重复道。

第十二章

  #30

  说句实话,臣航其实对自己的告白根本没有任何看好的意思。

  毕竟告白的对象可是罗卓薇,那个在一众男生心里轻飘飘谁都得不到的罗卓薇。

  臣航想,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应该非常蠢。

  他的那一句“我喜欢你”和罗卓薇的声音撞到了一起,脑内像是在那个瞬间齐齐放起了礼花,喜从天降的幸福晕眩差点把不可置信的少年击倒,整个人都要陷入这种晕乎乎的情绪之中。

  眼前同样红着脸、看起来很忐忑的罗卓薇给人的感觉非常不真实,臣航很想紧紧抱住她来确定一下这件事并非他的梦境,但是又不敢轻易唐突佳人,只能愣愣地盯着罗卓薇漂亮的脸,甚至不敢再确认一遍刚才罗卓薇说的是什么。

  本来就显得无辜的下垂眼此时正因为眼角微微泛红的缘故,像小狗一样可怜可爱。

  要命。臣航突然糟糕地意识到,他的眼眶正因为罗卓薇的话语而涌起了小小的热意。

  “……臣航?”按理来说,互通心意的以后怎么说都不会有这种表情,因此反而担忧起来的罗卓薇先犹豫着靠近了他,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臣航的脸,“你怎么了?”

  在喜欢的女生面前狼狈成这样真的是一点都不帅气,可臣航确实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像林昊渊那样又酷又冷静。

  他握住罗卓薇想要抚上他脸的手,改作温柔地牵住,然后抬起另一只手臂盖在脸上胡乱地擦了擦,“没事,我只是……”

  我只是,太开心了。

  岌岌可危的自尊心让刚刚如愿以偿告白完的臣航不好意思把话说完。毕竟高兴到有点想哭这种事,对男生来说真的太丢脸了。

  试图补救的臣航现在看起来很像那种急切想靠近人类亲近的狗狗,左顾右盼以后拿起了罗卓薇的书包,抬起眼看向罗卓薇,“那我可不可以送你回家?”

  明明已经是心照不宣名正言顺的新晋男友,但不知道为什么臣航还是用了个请求的问句。

  罗卓薇没忍住笑了起来,尽管她还是有点脸红,但是看到臣航这幅比她还紧张的样子后,那些细碎的不安和踌躇似乎都像是被戳破的泡泡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

  她答应的时候下意识握紧了臣航还牵着她的右手,结果臣航好像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自己一直紧紧拉着罗卓薇的手,僵了僵后才若无其事地放松,脸上那种像小狗一样的无措更明显了些。

  这种紧张青涩的甜蜜实在是叫人苦恼,既想稍稍远离对方让心脏不要超负荷运作,又想更加靠近让这种心跳彻底过载。

  罗卓薇想了想,还是犹豫地松开了手。感觉到掌心里的力道在悄悄脱离的臣航也顺从地放松手指,遗憾和松懈同时在心底里涌起,没想到下一秒手腕却被对方葱白的手指触碰。

  她只是几乎没用上什么力道地拂过一瞬,语气和平时彼此说话时没有区别:“我们走吧。”

  但此时此刻,彼此之间距离不同,气氛不同,罗卓薇的神情也不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温柔。

  臣航看向罗卓薇的眼睛,她软棕色的瞳孔里满满的只有自己。

  #31

  公交。

  工作日不幸遇上下班晚高峰的公交车厢就是世间最惨烈的沙丁鱼罐头,挤在上班族之间甚至连扶靠的把杆都是稀缺物品。

  罗卓薇努力想要稳住不由自主随着车厢摇晃的身体,只可惜她现在的位置并非靠门,也不是靠窗。抬手能够到的拉环也被上班族的手占满,她只能在人与人之间努力地维持平衡,以免失礼地摔到谁的身上。

  罗卓薇感到些许轻微的难堪以及窘迫。

  当然不是因为她现在正有点狼狈地抱着书包在挤公交这件事,倒不如说这种辛苦对她来说其实是家常便饭,搭乘公交上下学的罗卓薇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峰期的困境。

  难堪的是今天臣航送她回家,送到家门口的那种。

  公交车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以至于罗卓薇被迫和臣航贴得很近。

  青春期的少年大概体温永远和小狗一样是偏高的,光是贴得极近的接触,就足以让罗卓薇感觉到一阵微妙的热意,也不知道到底是心理作用在感觉对方的体温传来,还是自己面红耳赤的温度已经蒸上面庞。

  靠得太近,看向对方的这件事都变得有点羞赧,罗卓薇只得把目光和臣航低下头默默看地的视线错开,漫无目的地落在公交的显示屏上的滚动广告。

  “!”

  突然,车厢时不时的摇晃和拐弯时的惯性,让她一时不稳险些要栽到臣航怀里。臣航的反应很快,一只手牢牢地立刻抓住她的胳膊肘,稳住她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

  但即便如此,拥挤的公交带来的惯性比想象中要大,罗卓薇踉跄了一下,鼻尖轻轻地擦过臣航校服衬衫的领口,双手千钧一发又无比暧昧地撑在他的怀里。

  “……”

  事发突然,两个人都有点猝手不及的茫然,罗卓薇更是感觉到了那个瞬间臣航的紧张,握住她手肘的力道没忍住收紧了些许。

  这种时候还是应该说一声对不起比较好?

  罗卓薇仰起脸,想稍微拉开点距离再和臣航说话,没想到这趟路程像是非要开点戏剧性的玩笑一般,公交紧接着拐弯,她方才稍稍推开的距离彻底作废,这回是真的结结实实地埋进了臣航的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的臣航纯情地结巴了起来:“你、你没事吧?”

  “没事。”罗卓薇细声细语地回答,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得离谱,面上还在努力维持平常一贯的表情。

  她不太想在臣航面前露怯,于是抬起原本因为突发事故而软绵绵垂在身侧的手,扶着臣航的手臂试图再次拉开距离。

  她的手刚刚触碰到臣航的外套,未来得及抬头,却突然被臣航阻止。除去他原本抓住她手肘的右手,他的左手力道很巧地扶在她右肩,有点笨拙地阻挠她想要仰起脸的动作。

  罗卓薇顿了顿,随后便顺从地没有动了:“怎么了吗?”

  “没……”罗卓薇发现自己这种温柔的配合似乎反而让臣航更为难了,他难得吐字有点犹豫,没有察觉到自己说话时的呼吸会轻微拂在她的额头,护着罗卓薇换到了一个角落后才继续道,“不想被你看到表情。”

  这种因为轻微的触碰就慌张脸红,一点都不帅气的表情。

  其实露出这种神情的臣航一点也不逊,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容貌让他在不好意思的时候看起来也像小动物一样,给人一种毛绒绒的感觉。

  更何况,换了个靠窗的角落站着以后,罗卓薇其实能从玻璃窗那点轻微的倒影投射中,窥探到一点臣航的表情。

  她不会告诉他的。罗卓薇从善如流地说了好。

  #32

  “到这里就可以了。”

  罗卓薇停住脚步,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家漂亮花店,转过身看向我:“前面就是我家了。”

  脑海里的确实有记得在联络簿上看到罗卓薇家的地址登记的是这家花店,我放下心之余,不由得下意识地想象了一下罗卓薇帮家里看店是什么样的情景。

  漂亮女生和各种各样姿态的鲜花,怎么想都蛮赏心悦目的。

  我点点头,打算看着罗卓薇进家门再走:“你快回去吧。”

  “那明天见。”罗卓薇朝我笑了一下,转身走进花店。

  看着她的背影推开了花店布置温馨的玻璃门后,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正准备打算打个车的时候,罗卓薇又像想起什么一般推开门,轻轻地叫了一下我的名字:“臣航。”

  罗卓薇半探出身,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垂下。恰好放在店门口的是几束沾着水的百合,同她在夜色与暖光灯下的脸有着相同的清纯。

  “这周六……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呢?”

  她问道。

第十三章

  #33

  发出邀请以后罗卓薇久违地感到了些许的忐忑,她心不在焉地收拾着刚写好的作业,摊开日程本,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要往放在一旁的手机上看。可注意力没法骗人,勾画今天的日程时,罗卓薇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部分心思时时刻刻都在留意那个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

  锁屏一亮,显示有新的微信。

  罗卓薇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一下。

  预览信息的一览赫然是臣航的名字。

  【臣航:你喜不喜欢水族馆?】

  后面还缀着一个丑得可爱的小狗表情。

  自然是普通地喜欢的。应该很少有女孩子会讨厌这个:【嗯】

  罗卓薇原本抿着的唇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又在意识到自己在笑以后赶紧整顿好表情。虽然知道现在自己这幅模样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看到,但是她还是感到了轻微的不好意思。

  对面似乎是没想到她回得这么快,正在输入的提醒闪了闪,然后又有两条对话跳了出来。

  【臣航:那周六】

  【臣航:去水族馆可以吗】

  罗卓薇回复了当然可以,和臣航敲定好时间以后,她拿起刚才被搁置一旁的笔,在日程本上圈下了周六这个日期。

  提笔正准备写下行程内容时,罗卓薇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阵迟来的羞赧。

  虽然先开口邀请臣航在周六见面的是自己,但是其实罗卓薇并没有抱有太多旖旎的想法。对于凛然的高岭之花而言,她和男生单独出去玩的经验稀缺得可怜,她原本的想法只是想和臣航更亲近一点而已。

  水族馆。

  ……这个地点几乎能从这三个字缝里面看出呼之欲出两个大字:约会。

  罗卓薇合上本子,目光淡淡地看向衣柜的方向。

  #34

  情窦初开的第一次约会,罗卓薇不可能不重视,她甚至在闹钟还没响的时候就提前醒了过来,定定看着天花板几秒后,起床开始洗漱。

  她出门的时候有点紧张,生怕被母亲看出端倪:为了花店帮忙方便,罗卓薇休息日的私服向来都是款式简洁的长裤,而她今天穿的是挂在衣柜里许久、鲜少拿出来穿的连衣长裙。

  要是被妈妈问到的话,该说是朋友,还是如实相告?

  虽然罗卓薇并不喜欢撒谎,但是高中生的恋情正正好踩在早恋的边界线上,最是动人,也最是矛盾。她不想欺骗自己的妈妈,但同样也不希望父母把这个认为是不端的恋情。

  所幸这个点的花店很忙,罗卓薇出门的时候,正在忙碌的罗母只来得及匆匆对女儿说上一句注意安全。

  她松了口气,心里一丝丝侥幸的内疚随后便被另一种柔软的期待充盈。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接近三十分钟,罗卓薇看了眼腕表,轻轻吐了口气,在脑海里思考待会儿见到臣航该说些什么好。

  这两天在学校的日子稀疏平常,因为期中考试刚刚结束,教师办公室那边需要学生帮忙的事情很多,被委以重任的罗卓薇很忙,两个人在教室里除了传卷子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说上过话。

  这倒打消了些许罗卓薇先前的紧张,她不由得期待起临近的见面。她想和臣航多说点什么,什么都好。

  约定的地点在轻轨站的门口。

  原因是相约的水族馆并非坐落市区,需要庞大占地面积的知名水族馆靠近城市边缘的郊区,她和臣航需要一同搭乘轻轨前去。

  当时臣航还有点不好意思,问她会不会觉得太麻烦了。即使只是通过对话框,罗卓薇都能想象出他那种像小狗的语气,忍不住笑着在键盘里打下不会两个字。

  这么想着,地铁已经显示到站,她顺着人流出了车厢。

  今天是个好天气,光线充足,晴朗得近乎像是在配合她的心情。罗卓薇到的时候时间很好,提前十分钟,不多不少。

  她下意识地四周环顾了一圈,寻找臣航的身影。心底里同时在对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到有一点点好笑:怎么她就轻易判断臣航也会提前到呢?

  男生的话,也有可能是压点到或者迟到些许——

  “罗卓薇。”

  怎么他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种仿佛按照她所有期待给予回应的事呢?

  罗卓薇回过头,长裙刚好随着她侧身的动作荡出一个纯情的弧度,撞入视野里的是臣航见到她后笑起来的样子。

  他一定是不知道自己的泪痣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随着眼角笑起来的弧度,几乎要让人错觉他身后正有尾巴在拼命地摇起来。原本柔软的头发也难得抓了个小小的偏分,发缝的豁口恰好和泪痣同边,衬托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惹眼。

  臣航的打扮让罗卓薇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不过灰色的卫衣更适合有着大型犬气质的臣航。原本藏在较为宽松的西式校裤之下的一双长腿,现在也明晃晃的被水洗破洞牛仔裤包裹,他小跑着过来的时候,银链的工装狗牌在胸口晃来晃去。

  不过和初次见面不同的是,现在他是她的小狗了。

  “幸好我提前来啦。”臣航挠了挠头发,松了口气的样子,很自然地拿过她手上的小包,先她半步走在前面带路,“走吧,也接近候车的点了。”

  “好。”罗卓薇看着臣航后脑勺因为小跑过来而变得蓬松翘起的头发,笑了笑后跟上。

  臣航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在意着罗卓薇有没有被进站口的人流冲散时,和一直在安静看着他背影的罗卓薇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神有点闪烁,对上罗卓薇略略不解的眸光后,随即像下定好了什么决心一般,轻轻道:“你今天……很漂亮。”

  尽管臣航脸上是还算冷静的表情,但是他的耳朵很明显的出卖了他的不好意思,就连戴着耳饰的耳骨也险些烧得通红。

  其实礼貌地称赞女性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并不是处于那种轻松就能说出口的礼节性场合。罗卓薇诚然是向来都漂亮的,但她此时此刻的漂亮和往日不同,与那些无意识的美丽不同,这是她单独向他展示的。

  只属于他的清纯。

  光是想到这一层,就足够高中男生的心跳加速到心律不齐。 

  见他这样,罗卓薇反而没了什么太害羞的情绪。她故意不去戳穿臣航的故作轻松,轻轻地笑起来,伸手拉了一下他卫衣的袖口:“谢谢你。”

第十四章

  #35

  “喂,你看那个女生,你觉得漂亮吗?”

  我站在走廊上的栏杆旁,饶有兴趣地往下看教学楼的时候,被旁边的人捅了捅胳膊,示意我不动声色地观察正抱着一摞作业本往这边走来的女生。

  基本会被用这种口吻形容的都是漂亮女生吧。

  我有些无奈地想着,但还是配合地转过身,看了一眼那张被议论纷纷的脸,便挪开了视线。

  果然说的是罗卓薇。

  那时候刚分班不久,基本大部分人都是对不上同班同学的名字的,但罗卓薇让人印象深刻。不是因为名字,而是因为她太让人印象深刻,只需一眼就能让人记住。

  “她很好看。”我拍了拍同伴的背,希望他赶紧收回快要粘到人家背上的眼珠子,“人家不缺男生喜欢,你收敛一点你的眼神。”

  事实证明,罗卓薇真的很受男生欢迎。

  在现在这种电子通讯工具无比强大的环境下,她的储物柜里永远会有几封一看就是手写的信件,用歪歪扭扭的字把她约在学校各种各样的地方告白。

  本班的男生更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严防死守,对罗卓薇一视同仁的态度破罐破摔地感到欣慰不已。

  不过,有时候她这种太礼貌的态度也不好,会被当做可以得寸进尺的讯号。

  “你下次拒收比较好吧?”

  我脱下校服外套,用衣服把罗卓薇那堆乱七八糟的骚扰巧克力包住,打了个结以后提在手上,和罗卓薇往校外不远的垃圾回收处走去。

  话题可能有点突兀,从默许了我帮助她处理这堆破礼物后,一直在沉默的罗卓薇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些东西啊。”我提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不小心从里面掉出一个,空着的手赶紧捞住。

  而且收下的话,还有一点不好就是:男生,很容易自作多情。没说完的半句被我吞回了肚子里,毕竟说出来的话就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他们直接塞到我柜子里了。”罗卓薇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我,原本自然放松的右手却搭在了左手臂上,隔着衬衫轻轻掐住了臂弯,“还有当面直接给的。”

  真不容易。我摸摸鼻子,麻利地帮罗卓薇把巧克力都处理好,拍掉校服外套上的灰尘后随意地捞在臂弯:“一起回去好像很奇怪,你先走?”

  “没关系。”罗卓薇犹豫了一下,“一起走。”

  她这一次没有像来时那样隔得远远地跟在我身后:“臣航。”

  “为什么帮我?”

  罗卓薇看向我,她的眼睛很漂亮,看人的时候显得专注。这或许算得上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她的眼睛,平时她并不太喜欢和异性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她显然是非常明白男生之前是怎么相处的:“你应该……”

  “我应该?”

  她心里面奇怪的负担比我想象中还要沉重,我有点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低下头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帮助同学不是一件坏事吧?”

  但是这个好像不是正确的答案,罗卓薇听了以后垂下眼,如同咀嚼字眼那般重复了一下:“帮助同学……”

  她不会觉得我另有企图吧……

  姐姐从小到大不讲道理的说教在脑内闪过,我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我的做法还有另一种解读的方式,赶紧慌乱地想要对罗卓薇澄清道:“真心的!我没有其他想法,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

  罗卓薇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她笑。我有点尴尬地把因为她的笑容而卡壳了的话小声补充完:“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需要有个人来帮你……”

  “谢谢你,臣航。”

  她也仿佛不习惯在别人的面前这样,很快就止了笑,缓和成平时那种没什么表情但又看着挺温柔的神情。

  我从她软棕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请你喝水道谢可不可以?”

  与平时从其他男生那里收到的“帮助”有所不同,不是那种被口头描述为“不需要物质回礼”的举手之劳,这让她感觉到安心。

  我不知道罗卓薇在思考什么,但她看起来很紧张。我笑眯眯地同意了:“当然好啊。”

  “能被女生请喝水,感觉赚到了。”

  “我买的饮料和普通的饮料没有区别。”

  “原来不会便宜么?别人都说小卖部的老板会给漂亮女生便宜点。”

  “没有哦,我去买也是正常价的。”

  “哈哈看不出罗卓薇你还蛮会开玩笑的。”

  #36

  自动售货机的取货口处传来咚的一声,臣航弯下腰把两瓶矿泉水取出来,直接拧开一瓶才递到罗卓薇面前:“给。”

  罗卓薇说了一声谢谢,接过小口地喝了一两下后,便低着头把瓶盖拧上,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尴尬的沉默。

  和旁边那些看起来气氛很好聊得很不错的情侣相比,臣航和罗卓薇看起来实在是青涩,没话说的时候都在静静地看着水池里的鱼游来游去。

  其实她也没有在看鱼,罗卓薇佯装认真地看着一条鳐鱼游过自己眼前的玻璃板,目光却是淡淡地落在玻璃板浅浅的倒影上。

  臣航的侧脸映在玻璃的反光上看起来有些许的不真实,他从气质到长相看起来都像小狗,垂着睫毛不做声的样子让罗卓薇莫名地察觉到一种奇异的悸动。

  该说点什么呢?

  视线快把正在挖沙子的清道夫盯穿的臣航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周围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看鱼的情侣片刻不停地都在相互聊天,看起来有说不完的话,他和罗卓薇则是没什么话地看着那些漂亮的鱼游来游去,对话的长度说不定还没有英语听力里面的长对话来得多。

  明明在班上的话,他和罗卓薇倒是能非常自然地聊天。

  罗卓薇翻开了进馆前取的介绍手册,她仰着脸,一边按照手册上的介绍,在巨大无比的水池里寻找着鲸鲨,一边努力回忆着自己在班上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和臣航自然地说话的。

  隔着玻璃板看到的人工海水平静又温柔,巨大的人工水箱的水面从最底下仰望也恍惚有种置身深海的错觉,水族馆里的灯光总是昏暗,只有水箱散发出淡淡的光,里面正在游动的鱼群仿佛也在闪烁着光。

  不远处,巨大的鲸鲨缓缓游弋。

  “臣航,鲸鲨。”

  一直在寻找的鲨鱼终于朝着他俩所在的这个方向游来,罗卓薇抬眼轻轻叫臣航的名字,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去看。

  臣航正好也注意到那个慢慢游过来的巨大影子,他条件反射地低下头看向罗卓薇,眼睛在水箱玻璃的反射光下看起来亮亮的,他像小狗一样垂着眼睛轻快地说道:“啊,鲸鲨游过来了。”

  太近了

  四目相对,目光撞上的彼此的瞬间,臣航和罗卓薇都一愣。

  鲸鲨慢吞吞地从两人的身侧游过,惹得沙丁鱼群呼啦一下散开又聚拢,但现在反而没人在意起那条寻找了大半天的庞大鲨鱼。

  臣航有点手足无措,看着罗卓薇凑得极近的脸,之前恶补在脑子里的各种约会知识在这种情况下一条都想不起来,只要被那双像琥珀一般的眼睛看着,他就会觉得紧张。

  偏偏她似乎忘了松手,漂亮的手指没有怎么用力地扶在他的手臂上,可那种被触碰的感觉难以形容,哪怕隔着一层衣服的布料,都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他绞尽脑汁地拼命思考着林昊渊遇到这种情况下会说点什么,绝望地发现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直是那种下手很快的人,这种情况应该会直接趁着气氛对女生亲下去吧……

  臣航听到自己有点磕磕绊绊地开口:“罗卓薇,你、你刚才看到了吗?”

  “没注意看,现在游到那边去了。”

  罗卓薇微笑起来,自然地松开了拽着臣航衣袖的手指,但没有彻底松开,而是稍稍向下滑,葱白柔软的手指稍稍握住了他的指尖。

  她看着他:“过去那边看可以吗?”

  感觉到勾住的手指略微一僵,但罗卓薇很耐心,她安静地等着,等臣航的目光从彼此的手指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嗯,走吧。”

  就在罗卓薇以为会就这样看到臣航整张脸都烧起来为止,臣航先反握住了她的手,温热干燥的掌心与她的手心相贴,拉起她往鲸鲨游去的方向走去。

  握得好紧。罗卓薇忍不住笑起来,跟在臣航身边看他有点不敢看自己的侧脸:“你是不是脸红了?”

  “没、没有啦……你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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