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凉的槭树啊枝叶扶疏,
仲夏时节还在萌发新的叶片;
当初知更鸟栖在蔚蓝的背景前,
如今画眉却隐没在绿叶深处,
从浓荫中发出森林之歌的音符,
升向夏天的静寂。新叶还在出现,
但再不像那春芽的嫩尖
螺旋式地从淡红的芽鞘中绽出。
在梦幻之树四面伸展的荫影中,
梦直到深秋还会萌生,但没一个梦
能像女性的白日梦那样从心灵升华。
看哪!天空的深邃比不上她的眼光,
她梦着,梦着,直到在她忘了的书上
落下了她手中忘了的一朵小花。
(飞白译)
【赏析】
各种艺术样式尽管手段不同,却又是一脉相通的。许多诗人为画题诗,许多画家因诗作画,许多作曲者为词谱曲,许多作词者因曲填词,他们作品的联姻,往往因珠联璧合而相得益彰。
《白日梦》是诗人画家罗塞蒂自画自题的作品,不需要去与别人“合璧”,它本身就是一件完整的“璧”,因此是特别珍贵的。《白日梦》已成为世界名画,同时也是一首世界名诗。
画中人是一位大眼丰唇、发浓如云的女性,她身披白袍,坐在夏日的树荫之中,一手扶着树枝,一手拿着一朵白色的小花。她眼光凝视着空茫之处,似乎沉入了超尘世的梦幻,她的丰唇(这是先拉斐尔派画家们笔下人物的共同特点)却又暗示着官能美和热情。在白日梦中,她忘却了时间,忘却了世界,拿着小花的手指已经松开,忘却了膝上的书和手中的花。
这里描述的,是画面,也是诗境。诗与画面都表现得淡远含蓄,主题朦胧,停留在暗示阶段。作者用恬静而又脉脉含情的笔触轻轻地描着,描着,诗笔的细腻与画笔相等,略略不同于画笔的是: 诗人借助于诗的“时间艺术”的特长,把画面上在白日梦中不知不觉地流逝的时间描写了出来。——早春叶子尚未萌发时,枝头知更鸟的背景是一片蓝天;如今已到仲夏,浓荫绿叶已遮掩了歌唱的画眉;而且随着时间之流,新叶还在继续萌生,神秘、缓慢、不知不觉地,像梦一样。不是吗?画中连“浓荫”也是淡淡的,整个画面除了主人公的一头乌云外,全以白的朦胧为基调,充分表现了“白日梦”的主题。
这首诗与上一首一样,也是意大利体十四行诗,其中上阕(前八行)表面上完全是写景,下阕(后六行)点明: 这是一幅心灵的风景画——树是梦之树,梦是白日梦。嫩叶的萌发从早春继续到仲夏,梦的萌发却是无穷尽的,也许深秋会萌发得更多,而其中最神秘、最深邃莫测的,则是少女的白日梦。画家——诗人试图做的,就是造成这种白日梦的意境,而不是揭露和破坏它的神秘的美。所以画笔和诗笔都停止在“一朵忘了的小花”上了。
(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