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样地稚气,
似乎害怕星星和
大树,映入你眼里。
但没有离去,你,
依偎着一棵大树,
在夜星下伫立。
如果我仔细思索,
没有过任何事情
在周围的大气里。
难道你能穿透大气,
借助千里眼窥测?
……在清新的大气中旅行的夜星
曾对你耳语?单独对你?
我对一切惘然无知,
终日对你凝视,
直至我的目光
变成绿色的树叶,
直至风儿将它们摧残,
或者它们自己枯黄,凋落在地。
那时,秋也许已经来临……
但如果仔细思索,对此
我依然将信将疑。
(陆象淦 译)
【赏析】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罗马尼亚国内的诗歌领域内涌现出一股抒情诗勃兴的浪潮,许多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诗人都开始创作这种类型的诗歌作品。因而,在罗马尼亚国内一些评论家就直接把这一现象形象地概括为“抒情诗爆炸”。文学领域出现这种现象是有深刻社会历史原因的,当时正值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建设蓬勃发展时期。一个情绪高涨的时代,必定导致一个抒情高涨的时代。诗人把一些生活现象、自然景物与自己的感情体认结合起来,谋篇立意,通过象征、隐喻、联想等艺术手法,借助诗歌这个文体传达出来。
在这一代罗马尼亚诗人中,尼基塔·斯特内斯库是一位获得过突出成就、在罗马尼亚国内外诗坛和文学批评界享有很高声誉的诗人。这首《少女像》是斯特内斯库众多抒情诗作中一首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细细品味这首《少女像》,会一次次被其中萦绕的一种感觉所吸引,在诗意的回环跌宕中,诗人把读者引入欲说还休的朦胧诗境之中。在分析它之前,我们大胆把诗人抒发情感的场景放置在一个公园之内的某一条林阴道上。这样的处理方式似乎更能为解读本诗提供一条有效的途径,为阐发诗意找到一个可行的支点,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支点。
某一天的一个夜晚,诗人漫步于一条林阴道上,而此时路旁的一尊少女的雕像(或者说是现实中一位真正的少女)映入诗人的视野。在诗人的眼中“她”还是“那样地稚气”,似乎害怕天空的星星和身边的大树,害怕这一切映入“她”的眼中。但“她”并不害怕,“她”也没有因为恐惧而离去,而是紧紧“依偎着一棵大树,/在夜星下伫立”。诗人在前两节中,以明晰细致的描写把“少女”神态和心理活动写得有声有色,生动传神。对于“少女”这样的举动,诗人不免产生怀疑:“她”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要依偎着一棵大树,伫立在夜星下?难倒这其中存在着什么紧密的联系?在这里诗人并没有做出详细的交代。
在接下来的第三、第四节中,诗人开始思索这些在他看来很奇怪的事情。他在第四节反问道: 难道这个“少女”能穿透大气,借助一双千里眼去窥测,而清新大气中的繁星也曾单独对“她”耳语?这些在诗人看起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面对这样情形,诗人也茫然无措。他开始终日对这尊少女的雕像凝视,直至自己的目光变成绿色的树叶,任凭风儿将它们摧残,或者它们自己枯黄,凋落满地。这是诗人一次刹那间的情感体验,也是一次思想的自由伸展。在诗中他并没有留下许多可以追踪诗意的暗示,或许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所要抒发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正如他在诗歌的结尾所说的那样:“秋也许已经来临……/但如果仔细思索,对此/我依然将信将疑。”诗人将信将疑的事情无非有两件: 第一,“少女”真的能够穿透大气,借助一双千里眼去窥测天空中的繁星,和它们耳语吗?第二,秋天真的已经来了么,已经让“我”终日凝视的变成绿叶的目光枯黄,凋落满地?诗人在结尾之处荡开一笔,令诗意突然变得不可捉摸。正如美国诗论家埃德蒙·威尔逊所说的:“不明确性是真正的(诗的)音乐性的一个要素——我指的是真正的音乐性的表现……一种模糊的暗示的不明确性。因而是一种具有精神上的效果的不明确性。”
一尊伫立于大树旁的“少女像”, 引发了诗人无尽的想象,触动了诗人内心某一个隐秘的地方。诗人通过细心观察,以新颖而独特的角度发现了一种常人视而不见的生活中的细节美,勾画出“少女”与树木、夜星之间的关系,以及“我”对它们之间关系的一种想象和思忖。诗人把一个静立不动的雕像写得生动形象,一个有感有情的“少女”跃然纸上。或许诗人就是借助这样一个描写来阐释一个道理,也正如波德莱尔在他的著名诗篇《应和》中所描绘的:
自然是座庙宇,那里活的柱子
有时说出了模模糊糊的话音;
人从那里过,穿越象征的森林,
森林用熟识的目光将他注视。
如同悠长的回声遥遥地回合
在一个混沌深邃的统一体中
广大浩漫好像黑夜连着光明——
芳香、颜色和声音在相互应和。
自然界中万事万物之间存在着莫可名状的隐秘联系,而这种联系又是不可捉摸的。诗人面对的事物,勾起了他的一种无法言说的内心感受。
斯特内斯库曾反复强调,诗的语言首先是视觉的语言,诗人应当用视觉来想象。他的创作实践履行了他对于诗歌语言的认识。所以他的诗歌往往也被称为“透明的”、“非物质化的”且“诗中有诗”,这些特征从这首《少女像》中可见一斑。此外,我们还应该注意到诗歌中人称的变化。诗人在对“少女像”进行描写时,直接用的是第二人称“你”,而诗人最终是以第一人称“我”的角度参与角色的完成的,两种人称之间明显存在一种对话关系,这使整首诗的抒情基调亲切自然。
(李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