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一万年
也难以
诉说尽
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苏利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高行健 译)
自意象派运动后,诗的语言从注重时间的音乐性转向空间的意象方面, 在后者中求取新的、 美的世界,这已成为西方现代诗的最大特征之一。在法国,从立体派后,现代艺术诸如电影和绘画的手法即急剧地被采入诗中,特别是超现实主义运动,绘画和诗可以说是朝同一轨道进展着。因此诗自然由“歌唱”朝“描绘”的方向发展, 慢慢地它已成为语言上的绘画美学。有人在鼓吹超现实主义时甚至说:二十世纪以前决定诗质的是耳朵,二十世纪以后眼睛继承它。 在这个背景上读普列维尔这位超现实主义诗人的这首诗,便很容易发现它的成功之处,这首诗正是诗人对现代艺术的吸取和运用。
诗人首先描述了一个非常甜蜜幸福的瞬间,在这个时间里,抒情主人公和情人初次接吻, 感到了一种千年万年都诉说不尽的永恒。可以说,瞬间能敌万年,瞬间即是永恒,这种相对论是任何一个初尝爱果的年轻人都会说的胡话,如果止于此,便也无甚高明。但是诗人紧接着便也戛然而止,不再谈爱情的感受,而是把这销魂的瞬间固定在那里保持不动, 然后让空间因素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导致的是空间蒙太奇,我们所看到的是类似电影推拉的手法,镜头视野渐渐后移, 在同一时间里,离那对幸福的人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我们看到的是, 在无边无际的茫茫宇宙里,漂浮着一颗淡蓝色的行星,在这颗行星上有一座叫巴黎的城,城里有一个蒙苏利公园,那儿正有一对相爱的人在亲吻。一切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千年万年和瞬间,偌大的宇宙与渺小的地球……我们会感到,天地没边没际,岁月无始无终,个人在宇宙里是多么渺小! 当“他”在茫茫人海里寻找到了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她”时,这又多么该值得庆幸!宇宙的广大更衬托了爱情的珍贵和伟大。当他们相亲相爱,灵与肉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不正是包容了“永恒”的涵义吗?
在小说中,作家们常运用一种时间蒙太奇的手法,即在空间上保持不动,而人物意识却随意在时间上移动。但普列维尔所做的却是相反: 保持时间不变而移动空间, 让镜头视野越来越开阔。正是这种电影手法使这首诗获得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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