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中国乡土手工艺》这本书并不算很好,全书讹误处颇多。但是,远离故土的我看见“乡土”二字已经是倍感亲切了,何况书中也确实有不少让我回想不已的手工艺,如黄酒、木器、竹编、铁器、抄纸等。其实的手工业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乡土”一词似乎有无穷的魔力使我本末倒置,让我把手工艺放到了次要位置,反而对乡土写的更多一些。这也许是所谓的乡愁吧。
家乡最普遍的手工艺是木器、竹编,尤其以木匠为主。我们的木匠都是要请到家里来的,每次家里请竹木匠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午饭外加两次点心都得东家备好。我们这些小孩子也能沾沾光,吃上丰盛的大餐。竹木师傅做的一般都是些像床、凳、桌面、晒谷子的竹席这样的大家伙。当师傅在大厅做工作的时候,总有一些小孩子在旁边玩耍。一会动动这个,一会玩玩那个,把师傅气个不停,来来回回地说着:“木/竹工重地,不可乱闯”之类的话,也经常向大人们投诉但总是收效甚微。其实我们这么缠着使小绊子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要木匠给我们做几只木枪或木刀、竹匠给我们扎几个竹马、弓箭、风筝。当然,这些都得在空闲时间(吃饭、吃点心)做成还不带工钱,师傅们当然不肯。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太爱炫耀,做好了一些玩具总要拿来炫耀,结果整个村落的小孩子也会要求要有,师傅们自然不能厚此薄彼。这样吃过几次亏后,往来的师傅们也就不给我们做玩具了,只有收工那天会给东家小孩做几个小玩意。
此外对于木匠的来到,还有一件事小孩子是不会错过的。木匠干活少不了要刨刨削削。这些木丝、木屑总是被我们用麻袋装起来留着中秋“烧塔”时用。大的呈带状的木丝可以用来当燃料却也可以用代替品,小的木屑是却是最重要的,宝塔没有了它,就不能造出焰火。的欢乐也会少几分。然而,粗心的我们一般都会在把收集好的木丝木屑随手放到屋檐下任凭风吹雨淋,到了中秋前夕才会发现,木屑都坏了,用不得了。我们只有懊恼地你怪我我怪你,然后跑大远的路到木匠家里“抢木屑”(木匠家里的木屑很受欢迎)。后来,我们家搬到了镇里,住上了单元房,自然也不用请竹木匠了。我也很少见木匠到东家那里做工了。
小孩子嘴馋是一定的,而在当时的农村,零食依然是奢侈品。但我们最馋的还是“叮叮括”的麦芽糖。“叮叮括”是对挑着箩筐或骑着自行车用麦芽糖换取废品的小商贩的专称,因为他们总是在行走的时候用铁凿子敲出“叮叮―括―叮叮―括”的声音。每当“叮叮括”来到的时候,通常都会在一块空坪上撂下挑子,等着我们把家里的破铜烂铁、旧凉鞋、猪骨头等整理好了拿来交换麦芽糖。小时候,也曾问过大人和“叮叮括”麦芽糖是怎么做的,得到的答案仅仅是把麦芽熬成糖水,再熬成糖稀,然后扯拉糖稀而已。“叮叮括”告诉我们“摔、拉、扯是最重要的,糖甜不甜、韧不韧都看这些”。年纪较大的“叮叮括”是不需要过称的,把一家的废旧物分门别类一掂量,就知道有多重,能换多少糖,然后把敲铁板的凿子取下来,小心地敲出一块麦芽糖,说一句“这是换的”,接着又会敲出一小块给小孩,说“这是送的”。每当有人要求把换来的和送来的一起敲下的时候,“叮叮括”就大声说:“我送来的怎么可以不分开呢?”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他这是让人记得他的恩情,是在搞促销啊。后来,换了一个年轻点的人,据说是一个老“叮叮括”的儿子,他也换了行头,总是骑着摩托车来的。“得――得――得”的发动机声响比“叮叮――括”大多了,就改用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喊“麦芽糖嘞麦芽糖”,听得出来,声音还是老“叮叮括”的,只是大家再也没有不过称就交货的了。也许,清脆的“叮叮――括”,头发发白的老人才是大家心中最实在的“叮叮括”吧。
放的时候,在街上又遇见了一位年老的“叮叮括”,也是挑着箩筐,只是两边方的都是一层层的麦芽糖。问了一下价钱,回答是一块钱一块。在他敲糖的时候。我有几次都想开口问:
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叮叮――括”的声音?
什么时候没有了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
但我总算没有问出来。因为同时我也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什么时候童年的情形才会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