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东坡难辜负――读《苏东坡词集》有感
我曾听过一句话,“人需要仪式感,仪式感使人庄重。”对于东坡词,我正是抱着这样一种庄重而虔诚的仪式感去赏读的,因为我觉得这是对他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当然,东坡词其中的韵味内涵更是坚定了我的仪式感。
毫无疑问,东坡在北宋词坛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他的词风多样,不仅可以专于豪放,也可以长于婉约。他的词很有味道,很有画面感,以致合上书卷人,仍旧有词中景象浮于眼前,词中韵味埋在心底。
人大多是有私心的,对于自己偏爱的东西,往往只能看到其美好之处,并且觉得这些美好之处必定是过人之处。林语堂先生对东坡是偏爱的,他在《苏东坡传》中这样评价他,“苏东坡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一个大文豪……这种混合等于耶稣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相比,这样的高度评价,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他,我所知道的是他是一个全能的人。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将这种偏爱寄寓在词中,去细细描绘我心中的东坡。他是一个“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多情恋人。
东坡这一生,不仅仕途坎坷,而且在爱情的道路上也是不断悲伤。他的第一任妻子王弗,在16岁嫁给他,陪伴了他恍惚十年光阴。古人有云“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吾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在她过世之后,他也就在她的坟地周边中上了很多矮松,替他陪伴她。在她过世十年时,他写下了一首《江城子》,其中真情实意,怕是外人都要哭得泣不成声了。“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他多想与她再见一面,即使天人永隔,但他又多怕她容颜依旧,而自己却已逐渐老去,鬓发微霜,她再也认不出来他了。“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他在梦里也能够梦到他们往昔美好岁月,她坐在窗边,对镜梳妆,而自己就静静地看着,四目相遇的一瞬间,只有清泪千行,一室悲伤。“欲知肠断处,明月照孤坟。”那明月朗照的千里之外的孤坟,承载着他得多少断肠之苦,即使天人永隔,他们的感情不断,如同细线,丝丝缕缕,编织着过去的美好,缝补着这须臾数年的破碎。
他是一个“此心安处是吾乡。”的豁达智者。
这句“此心安处是吾乡”是如今多少文艺青年的心头好。这首词是东坡着力描写柔奴的,这句话自然也出自柔奴之口。柔奴万里归来,容颜愈少,笑容依旧。被问及”试问岭南应不好“,却从容答出”此心安处是吾乡“。虽是出自柔奴之口,但毕竟为东坡所作,当然不可避免地蕴含着东坡的思想感情,标志着东坡的个性特征。我的心所安定的地方,就是我的。这样的从容恬淡,不正是东坡在面对坎坷的仕途却依旧保持豁达乐观态度的最好写照吗?这样的处事态度和人生智慧,又怎么不是一个智者呢?
他是一个“人间有味是清欢“的平凡过客。
于残冬岁暮之中出行,一路上路过风斜雨寒,瑟瑟寒侵,本是酷寒难耐的残冬腊月,东坡却毫不在意,满不在乎。反而看到河滩疏柳,尽沐晴晖,从摇曳在淡云晴日的疏柳中察觉到萌发的春意。这些这是东坡逸怀浩气的表现,是他精神境界上渡越恒流之处。伴着外出游行的愉快心情,他采下野菜,配着清茶,将这一抹的气息全部留在唇齿之间,也继而发出感叹,“人间有味是清欢“。是啊,他是一个过客,他一路上路过多少坎坷困境,看过多少风风雨雨,世间百态。世间百味领略过之后,全不如这一份清淡的欢愉来的自在,来得精彩。这种清旷淡雅的生活情趣和人生态度,更是漫过书卷,让现在的我有所感怀。
他是一个“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勇敢行者
苏轼一生都在行走着,走在他钟爱的自然万物里,走在他怀念的北宋朝廷里,他坚定着有力的步伐,从未停下。途中遇雨,同行之人皆感狼狈不堪,而他却不这么觉得,穿林打叶又怎样?大不了一边吟咏长啸,一边悠然行走。竹杖芒鞋,又有什么简陋呢?这是轻捷胜马,一路淡然。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他所知道的就是坚定步伐,一蓑烟雨任平生。待到走过这些不如意,回头再看,又有什么呢?不过是风雨晴阳,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自然界的雨晴实属无常,毫无区别,那社会人生中的政治风云荣辱得失又何足挂齿呢?一个风雨一语双关,却道尽了他人生的旷达超逸,潇洒豪放。他会这样带着这种心境继续走下去,直到走不动的那一天。
关于东坡,余在《苏东坡突围》中写道,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伸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这段文字实在精彩,苏轼的种种心境情绪,全都化在其中,惹人玩味品鉴。
“人的一生就像一出戏,只有落幕才能判定这出戏的好坏。”林语堂先生的这句话有些绝对。回望历史,似乎苏轼的一生的风云波澜,跌宕起伏都显得那么顺势而成,理所应当。但是他本人站在那个历史节点,对未来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命运对他来说是毫无准备,不可思议的。不知他去世前,可曾回想过他一生有几分可笑,几分惋惜?
读过东坡词,我最爱的一句还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把这句词写在自己的每个本子上,勉励自己。再多的天赋异禀,洒脱旷达,他也不过是有血有肉的凡人,正是因为他烟尘气的一面,才显得更可贵。他的人格注定是人类群星中闪耀的那一颗,每想到世间曾经有一个这样伟大而温暖的灵魂生活过,我就觉得非常感动,苏东坡用他的文,他的行,他的人,照亮了我的小小世界,也让我看到了生命的另一种境界!
偏爱,是一种缘分,是一种幸运,对于东坡词的偏爱埋下了我对东坡的敬意;对于东坡的偏爱。给予了我不再孤单的温暖时光。世间好物难寻觅,自是东坡难辜负,此生偏爱东坡,吾幸,亦吾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