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回归――《额尔古纳河右岸》读后感
一条额尔古纳河,从银河流淌而来,在干旱的人间流淌了千百年,在她的右岸,生活着一群敖鲁古雅的鄂温克族人,他们用双脚和驯鹿般的足迹踏出了一条条“鄂温克小道”,河岸上的篝火,燃烧在右岸,但也把左岸的雪野也映红了。一个民族,一本《额尔古纳河右岸》,一首温情的赞歌与挽歌。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 在鄂温克族人眼中,清风明月,日月星辰不仅是知音、伴侣,也更像他们的前辈,指引着他们一路向前走。郁闷了,就去风中站上一刻,它就会吹散心底的愁云;心烦了,就到河畔去听流水的声音,它们就会立刻带来安宁的心境。 “剪水为衣,抟山为钵”。书中的达玛拉就是一个智慧的女人,她喜欢赤脚站在水中,对着白色的岩石作画,有时一直画到太阳落山,但她却早已用画笔为即将来临的黑夜一轮明月和七颗星辰,静待着黑夜的升起。
“风葬”是鄂温克族传统的习俗,他们会在人去世后在松林中选择四棵四角相对的大树,砍些木杆,担在枝桠上,为其搭上最后一张铺,还会用桦树皮铰了两个物件,一个是太阳,一个是 ,以这样的一种原始而朴素的方式来寄托对逝者的哀思。活着的时候亲吻着森林河流,逝去时也仍然选择归依自然的怀抱,将生命的一切交给风去纵宠、记忆和垂询,这是怎样一种诗意的生活?
鄂温克族是一个与“火”有着不解之缘的民族。“火”不仅是鄂温克族人对生命的信仰,更像是他们每个人身体里那颗“跳动的心”,无论是遇到狂风、大雪还是暴雨,始终护卫着它。即使是在面对死亡时,他们也始终相信:“魂去了远方的人,你不要惧怕黑夜,这里有一团火光,为你的行程照亮。” “火”是生的希望与热烈,也是他们面对死亡时不尽的勇气与信念。即使岁月会在他们的身上留下累累瘢痕,但他们的心仍然像火一样炽热的跳动着。书中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爱人的离去之痛的达玛拉内心始终保存着对爱的渴求,她虽然是一个为爱而受苦的人,但更是一个因爱而幸福的人。爱情激荡着活跃的情绪,它可以使死亡的心复活,它可以使沙漠里有人居住,它可以使爱人的幻影重新显现。鄂温克族就是一个对生命充满激情,对感情有着深沉挚爱的民族。妮浩是一位萨满,她在具有通神能力的同时,也承担着沟通人神的世界使命,每一次当她救了不该救的人后,她自己的孩子将会作为替代品被神灵取走,但她每次在面对这样的艰难抉择时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大爱。
为了救治因饥饿而偷他们部族驯鹿的汉族少年,她不顾腹中的婴儿,倾尽全力舞蹈,少年死而复生,但她的孩子却永远离开她了。妮浩就像是部族灾难中的希望,给她部族时刻准备着温暖。E.佛洛姆曾说过:“如果我真正爱一个人,则我爱所有的人,我爱全世界,我爱生命。如果我能够对一个人说我爱你’,则我必能够说在你之中我爱一切人,通过你,我爱全世界,在你生命中我也爱我自己。”爱是广博的,也是相通的,爱之花开放的地方,生命便欣欣向荣。“爱”是额尔古纳河流淌千年不竭的源泉,爱将鄂温克族每一个人的心紧紧相连。
鄂温克族的每个人皱纹里常积满了阳光和泥土,他们时常会流出浑浊的眼泪,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时刻悲伤,他们在高兴的时候甚至是在什么事都没有的平静时刻,也会泪流满面。眼泪只是他们内心情感的一种流露。他们的内心丰盈,懂得欣赏的一切,对幸福有着向往与追求,但同时又恪守着氏族的规矩,因此常常为爱而受苦,也因为如此,才让他们更加懂得感恩自然,珍惜生活;他们富有野性,有血有肉,敢爱敢恨。依芙琳与坤德一辈子因爱而互相折磨,但当两个人日久天长地坐在一起,越坐越衰老,他们互相望着衰老的脸,心也就软了。爱恨纠缠让他们的人生真实而纯粹,年老时回首往事时总会泪流满面,因为岁月会沉淀带走恨意,却会让爱变得更加澄澈。
这最后一支以放养驯鹿为生敖鲁古雅的鄂温克族在面对现代文明的滚滚车轮碾压的时候,也显得那么的脆弱。当大批的卡车开进森林,运材路和铁路一条条修起来时,“鄂温克小道”渐渐消失了,伐木声取代了鸟鸣,炊烟取代了云朵,驯鹿也被驱逐下山,越来越多的鄂温克族人下山定居,依莲娜就是其中的一位,小姑娘带着绚丽的才华走出了森林,最终又满心疲惫的辞掉工作,回到森林,在困惑中葬身河流,历经浮华的她,在原始文明与现实文明的碰撞中,迷失了自我。但也有一群老人不愿下山,他们觉得:“只要我活在山里,哪怕是最后的一个人了,也不会觉得孤单的。”这种坚守不禁会使人想起《汉家寨》中的那位老人和小女孩,在空无一人的铁色戈壁上,他们穿着汉服默默地守护着自已的家园,传承着祖先千百年来的基业,那种坚守就如戈壁一般苍凉广阔。有人认为这种坚守是一种故步自封,封建守旧的表现,但我认为他们坚守的更多的是内心的信仰和生命的本真,这些会让我们的心灵变得决绝和坦然。难道为了追赶所谓的社会发展潮流,我们真的要舍弃所有内在的东西吗?作者迟子建在《土著的落日》里也表达了类似的疑问:“面对越来越繁华和陌生的世界,曾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的他们,成了现代世界的“边缘人”,成了要接受救济和灵魂拯救的一群!……我们总是在撕裂一个鲜活生命的同时,又扮出慈善家的样子,哀其不幸!我们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为着衣食而表演和展览曾被我们戕害的艺术;我们剖开了他们的心,却还要说这心不够温暖,满是糟粕。这股弥漫全球的冷漠,难道不是人世间最深重的凄风苦雨吗!”到底是鄂温克人太原始,还是我们太现代?追寻原始文明其实是一种诗意的回归,是在寻求一种平衡的生活状态,在追求现代物质生活的同时不忘保持内心的丰饶,心存最原始的简单如彼的爱和恨,对万物生灵的关怀和悲悯,对自然的依恋和敬畏,对祖先的崇敬和追念,对生命的尊重和对信仰的坚守和勃兴的生命意识及激情、力量、勇气。这也是每个生命最初的起点和最终的归宿。
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