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错:前200年~前154年,颍川(今河南禹州)人,西汉政治家、文学家。汉文帝刘恒时,任太常掌故,后历任太子舍人、博士、太子家令;景帝刘启即位后,任为内史,后迁至御史大夫。晁错发展了”重农抑商”政策,主张纳粟受爵;在抵御匈奴侵边问题上,提出”移民实边”,以积极备御匈奴攻掠;政治上,进言削藩,以巩固中央集权。但削藩损害了诸侯利益,以吴王刘濞(bì)为首的七国诸侯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名,举兵反叛。袁盎“竟言吴所以反,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可罢”,景帝听从袁盎之计,腰斩晁错于东市。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qiǎng)为之,则天下狃(niǔ)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nàn),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jī)月之间,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
1、不可为者:难以处理的; 2、变:发生,发展;所:此谓安排,处置; 3、强为之:勉强去处理;强:勉强,强行; 4、狃:习惯; 5、不吾信:不相信我; 6、出身:挺身而出;犯大难:力挽狂澜的意思; 7、期(i)月:一个月,指时间短; 8、苟:苟且,马虎;求名:求名之人。
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辞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
1、发;触发;端:开端; 2、收:收束,平定; 3、有辞于天下:有言词去说服全国的人; 4、循循焉:徘徊不前貌;去:离开,避开; 5、集:汇集,集中。
昔者晁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山东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之察,以错为之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不知错有以取之也。
1、山东:秦汉时称崤山或华山以东的地区为山东; 2、不之察:即“不察之”; 3、以错为之说:以诛杀晁错来给各诸侯王一个说法; 4、错有以取之:晁错遭祸是有他主观方面的原因的。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是以得至于成功。
1、龙门:即禹门口,山西河津西北,两岸峭壁夹峙,形如门阙,水势汹汹,声震山野,相传禹治水,把龙门山从中凿开; 2、决:疏通;大河:指黄河; 3、溃冒:水大破堤而出; 4、惟:只有;前知:预知;当然:必定(发生); 5、徐:从容地;图:安排。
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xuē)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nàn)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jiàng)而己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己为难(nàn)首,择其至安,而遣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怨而不平者也。
1、其:指七国;为变:发生变乱; 2、捐其身:献出自己的生命; 3、当:承当; 4、制吴楚之命:置吴楚等国于死地; 5、自全:保全自己; 6、自将:亲自带兵打仗;居守:留守后方; 7、至危:最危险的事;至安:最平安稳当的事。
当此之时,虽无袁盎(àng),亦未免余祸。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jiàng)。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
1、袁盎:即爰盎,字丝,汉文帝时以胆识与见解为所赏识,曾为吴相,景帝即位,他与晁错政见不一致,吴楚七国叛乱,乘机进言斩晁错以平众怒; 2、情:指人之常情; 3、难之:为率军出征一事感到为难;重违其议:看重群臣反对晁错削藩的建议。
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cuì)砺(lì),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lěi)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盎,可得而间(jiàn)哉?
1、以身任其危:自己首当其冲,即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地方; 2、淬砺:淬火和磨砺以使刀剑坚利,此指整顿操练部队; 3、东向:吴楚七国叛军在西汉都城长安之东,故云; 4、累:牵累; 5、恃之:依靠他(晁错); 6、间:离间。
嗟(jiē)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讨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1、自固其身:保全自身; 2、所以自祸:自取祸害的原因。
《晁错论》全文: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qiǎng)为之,则天下狃(niǔ)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nàn),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jī)月之间,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
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辞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
昔者晁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山东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之察,以错为之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不知错有以取之也。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是以得至于成功。
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xuē)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nàn)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jiàng)而己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己为难(nàn)首,择其至安,而遣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怨而不平者也。
当此之时,虽无袁盎(àng),亦未免余祸。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jiàng)。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cuì)砺(lì),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lěi)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盎,可得而间(jiàn)哉?
嗟(jiē)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讨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清 吴楚材 吴调侯《古文观止》评:
此篇先立冒头,然后入事,又是一格。晁错之死,人多叹息。然未有说出被杀之由者。东坡之论,发前人所未发,有写错罪状处,有代错画策处,有为错致惜处,英雄失足,千古兴嗟。任大事者,尚其思坚忍不拔之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