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张九龄最后一次望向了长安城,繁华的东西两市叫卖吆喝声不绝,那条宽阔的朱雀大街依旧车水马龙。在缓缓的马蹄声中,他不禁又想起玄宗下的那道命令:“张九龄举荐非人,贬去荆州当长史…….”
长安,我还能再回来吗?张九龄不禁困惑,明明最开始想互相成就,怎会到如今这般覆水难收的地步?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情到深处实在难掩内心的悲愤,便泪写下了:“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感遇》
清代的蘅塘退士在编辑《唐诗三百首》的时候,选择了《感遇》两首作为开卷之作。唐代是中国古代诗词最繁华鼎盛的时代,在浩如烟海的唐诗里,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张九龄的诗篇作为开卷?这一定要从他的人生说起。
公元678年,张九龄出生在韶州曲江(今广东韶关市)的一个仕宦之家。作为至少官四代的他,从小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文人气质,五六岁便能吟诗作对,一时人称神童。
十三岁时,张九龄在当地已经小有名气,他将自己的文章向广州刺史王方庆呈上,刺史大人阅后,赞曰:“此子必能致远”。
则天顺圣皇后长安二年(公元702年),张九龄不远万里来到神都洛阳参加科举,不想一举进士及第,于大唐文坛引起不小的轰动。因为“盖自三代至于唐,人才之生,盛在江北。开元天宝以前,南士未有以科第显者”。
那时的岭南地区,人甚少受礼仪教化,读书识字已是不易,更何况唐朝有“五十少进士”之说法, 一个岭南地区来的弱冠书上,竟然一举得中,这真是比登天还难。
张九龄的中举,意味着岭南“蛮荒时代”的结束,为了彰显这一标志性事件的意义,张九龄家乡的祠堂里,至今还悬挂着一副对联:当年唐室无双士,自古南天第一人。
更难得的是这少年文采斐然,随手便是一首流芳千古的诗篇。他创作的《赋得自君之出矣》,光凭一句“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就让朝中重臣张说,断定他可接自己的衣钵。
时过不久,张九龄参加吏部的选拔考试,再次一举通过。此时的东宫太子李隆基为广纳天下有才之士,亲自策问。这是他们君臣二人第一次相见,张九龄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并以优异的成绩得到了李隆基的青睐,被晋升为左拾遗。
当李隆基正式即位后,张九龄改任左拾遗。任职期间,他不忘己之职分,尽心尽力辅佐玄宗,时时处处为国事斟酌把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九龄却与宰相姚崇矛盾越来越大。公元716年,因“封章直言,不协时宰”,张九龄招致姚崇不满。在一个秋风瑟瑟的日子,张九龄以任期届满为辞,回到岭南故里休养。
在回岭南的途中,张九龄看到大庾岭(梅岭)路是出入岭南的必经之路,而这条路崎岖艰险,易坠深谷,“人苦峻极”。且如今岭南沿海的交通有了很大发展,广州已成为中外海上交通门户的大商港。在这种情况下,开凿梅关古道,改善南北交通显得非常迫切。
张九龄立刻向朝廷状请开大庾岭,得到批准后便亲自任开路主管,用自己的脚步在丛山峻岭灌木丛中,丈量着未来的通衢大道,不辞辛劳,指挥施工。
经过几个多月的奋战,大庾岭上,一条全长十几公里,宽近17米的梅关古道修通。从此成了连接南北交通的要道,并福荫子孙后代。张九龄为之撰写了《开凿大庾岭路序》,指出大庾岭修通后,公私贩运皆“转输不以告老,高深为之失险”。
多少年来,这条古道依然是连接南北交通的主要孔道,被后人誉为“古代的京广线”。后来宋人大量移民南下,大庾岭路仍是他们最快捷也最便当的通衢大道。因此人们赞曰:“开关辟道曲江公,南北通途百代功。独此眼光千古鉴,兴隆富庶赖交通。”
公元1094年的秋天,苏东坡被贬为宁远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在过梅岭时,也写下了著名的《过大庾岭》一诗:“一念失垢污,身心洞洁净。浩然天地间,唯我独也正。”
到了明清时期,大庾岭上已经呈现出一派“商贾如云,货物如雨,万足践履,冬无寒土”的繁荣景象。为铭记张九龄的功德,人们分别在南雄城、梅岭、始兴、曲江建4座文献祠,树碑塑像,世代敬祭。
梅关古道的修建,是张九龄为国为民做出的一件大事,也是张九龄阳刚之气的闪光点。同时,也是张九龄仕途的转折点。
因为此时的长安大明宫内,玄宗面对着朝中宰相之争,他早已烦闷不已,这些人日日夜夜吵个不停,毫无一国之相的气度,这时,他猛然想起了那个瘦弱的岭南书生。
开元六年(718年)春,张九龄被召回长安,开元最后一位贤相的主政生涯才刚刚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