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反更分明，教我惭愧，催我自新，并且增长我的勇气和希望。——鲁迅

《一件小事》出自鲁迅小说集，篇幅短小精悍，内容警策深邃，是一篇影响深远却又十分独特的文章。

小说发表于五四运动期间，以“我”的视角，讲述了我因为生计关系，坐人力车出门，途中遇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碰瓷人力车，车夫依然选择帮助老人的故事。

作者通过描写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以恳切真挚的笔致，描绘人力车夫高大的正面形象，对底层人物的敬意和赞美。知识分子“我”也从人力车夫身上看到生活的希望和获得改造自己力量。

接下来我将通过小说的叙事方式、表现手法，以及主题呈现，来解读鲁迅这篇《一件小事》的魅力。

01

叙事方式：美丑对照下的人物形象

著名大文豪作家雨果从浪漫主义美学观点出发，提出了美丑对照原则，把丑列为艺术描写的对象之一，提出了著名的“美丑对照”原则。

这个原则遵守了对比的叙述形式，把故事里相反的两种事物或者观念进行对照，《一件小事》里知识分子“我”与车夫对待老妇人摔倒的态度，进行了美与丑的对照。以此拉大扩张美丑之间的距离，使美的更美，丑的更丑。有效的把两者之间的矛盾，构成一种巨大的反差。

①一件小事与不少大事的对比

《一件小事》的创作时间是1919年，映射出文中不少大事指的是五四运动前后，国外帝国压制，国内奸贼卖国求荣，袁世凯签订卖国割地合约“二十一条”等事件。作者以目睹这样的不少大事，进行讽刺当时政府的腐败无能。

而与之相反的，是一件对于“我”有重要意义的小事：就是在我出行时遇到的车夫，遇到碰瓷的老妇人，主动搀扶并问候带去检查的事情。这事将我从坏脾气里拖开，至今难以忘怀。

不少大事的丑陋与一件小事的美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形象地展现了客观世界的两面性：车夫身上的美好与社会黑暗事件的丑，它们既共生又对立，表达了作者主观认识的倾向性是美战胜丑，丑向美转化的善良愿望。

②车夫的见义勇为与“我”的自私对比

小说第二处引人注目的对比，是我和车夫面对倒地的老妇人的态度。

车夫拉着我走的时候，遇到老妇人，拐弯处其实已经让了道，老妇人的衣服只是刮到了车，于是缓缓的跌倒。

面对老妇人撞倒的情况，车夫只顾放下车子，扶那老女人慢慢起来，搀着臂膊立定，询问情况。在遇事的时候车夫想到不是逃脱，而是想到老妇人有没有受伤。

而“我”心中早就料定这老女人并没有伤，想着是老妇人装腔作势罢了，行为狡猾，而车夫多事，是自讨苦吃。

将车夫和作为雇主的“我”对于同一件事的不同态度进行对照，并且以“我”的前后思想为变化作对比，显露出“我”自私自利的渺小，映射出车夫正向的高大形象，表达对于车夫这类劳动人民的赞美之情。这种对比的妙处在于以间接而含蓄的笔墨突出车夫的朴实。

③“我”心理前后对比

开头描写“我”对于不少大事，即帝国主义压制和国内卖国贼的行径是掩盖不住的坏脾气，一天天的看不起人，心情是悲观的。

经过车夫搀扶的老妇人的事后，车夫正直善良的行为让我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车夫刹时高大了，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几乎变成一种心灵的叩问。车夫的身上正向的人格魅力，使我对生存的社会环境抱有新的希望，面对问题学会自我反省，以积极心态看待事物。

“我”前后的心理，形成了车夫与“我”之间的美丑对比，“我”的变化也说明了车夫对“我”的影响，虽说是生活的小事，但是在小事背后散发人性的光辉，能照亮“我”阴郁的心。

02

表现手法：风的意象，是最真实的情绪表达

文中有好几处说到了风这个意象，对文本的情绪跌宕起伏起着重要的作用。

①风的意象表达之一，为故事情节埋下伏笔

• 为车祸的发生埋下伏笔

这里的北风一方面是天气，风吹的猛，天气也比较冷，接下我出门坐车，街上无人，一副萧条的景象作了下文铺垫。

另一方面隐喻当时的社会，五四时期，国内外的动荡不安，底层人民人力车夫和我这个下层知识分子有着相同的生存处境，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情愫，为接下来能被车夫的行为感动埋下伏笔。

• 合理化车祸必然性

第二处风是在老妇人碰瓷之前描述的，当时风没这么大，路上没什么浮尘，车夫跑得也比较快。这样的一种场景描写，给接下来撞上老妇人，制造了合理性。

②风的意象表达之二，丰富人物情感与形象

• 丰富老妇人形象，增加滑稽感

这里的风写的实在是很到位，车夫在撞到老妇人之前就已经绕开，反而是那一阵微风把老妇人没有扣上的破棉背心吹开了，兜住了车把，于是有了撞到这一说。

这情节设置的很到位。当然这也是作者的有意为之，文章结构设置的很巧妙，还不乏淡淡的滑稽感，使阅读感很有趣。

• 营造人物情感与环境氛围

大风之后，外面也不见人。车夫本可以听我的劝，不予理会老妇人的有意为之，拉车疾走，但是他没有，反而是扶着那老女人，便正是向那大门走去检查伤势。

这里的风，制造了车夫可以离开的条件，车夫没有这么做，这一出风描写反而把车夫正直的品质通过场景“说”出来了。

自然衔接的很好，生动的把人物情感与环境结合在一起。

③风的意象表达之二，映射了“我”的成长与救赎

车夫扶老妇人走后，我没有思索的从外套袋里抓出一大把铜元，交给巡警，让他转交给车夫车费。这时的风全住了，路上还很静。我走着，一面想，几乎怕敢想到自己。

以前的事姑且搁起，这一大把铜元又是什么意思？奖他么？我还能裁判车夫么？我不能回答自己。

这个过程，是我对自己悲观的看待生活的反思，风这个意象停住，把我内心的波澜给映射出来。对于生活的希望有新的期待。

这一系列风的意象表达，它的存在让短短的文本充满了情绪点缀，使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情节的小说，也更有深意和可读性。

03

主题呈现：生活有苦也有甜，要善良也要有锋芒

①对于善良的反思：没有棱角的善良，是变相的懦弱

《一件小事》通过车夫的行为，展现了车夫的品质，他的善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个老妇人的行为是蓄意为知，车夫把老妇人扶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作者没有讲。

但是换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善良换来的可能是讹诈。

善良是值得推崇的品质，但也需要有所边界，没有菱角的善良，不仅不能向世界传达你的善意，反而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善良变成了变相的怯弱，最终演变成一场悲剧。

电视剧《安家》中，龚俊因为生意需要资金周转出售龚家老宅，却被以太表姑为首的一帮穷亲戚强行阻拦。当年龚家出于好意收留的亲戚，不仅不懂得报恩，还闹着要分龚家卖老宅的钱。造成这样的局面，一方面是太表姑的忘恩负义，奸诈狡猾，另一方面与龚家人太过善良，过去他们对太表姑家无边界的好，他们的善良，在“太表姑”那里，却成了软弱可欺。

善良被利用了，就变味了。

《情感吸血鬼》里有一句话说得好，“任何一段关系，既可以滋养你，也可以消耗你”，所以你的善良，必须有点锋芒和底线，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保证自己的利益不被损害。

②对于困境的反思：即使生活在逆境中，也要满怀希望

芥川龙之介的《橘子》，描述了与《一件小事》相似的场景：也是“我”为叙述者，一个百无聊赖的厌倦生活的读书人，在火车上面见到了一个头发干枯，衣着邋遢的乡下小姑娘在乘车去当女佣的途中，拼命打开车窗，把自己带着仅有的几个金黄的橘子送给特地前来送行的弟弟们。

故事里的小姑娘和《一件小事》的车夫一样，虽然生活困苦，但内心世界依然保持着最纯真情感。而对于芥川龙之介的读书人和鲁迅笔下的知识分子，在看遍生活的变故之后，却流失最初的真善美。

车夫的事情和小女孩的事情，给到故事里的“我”带来新的希望，教“我”惭愧，催“我”自新，并且增长我的勇气。

我们生活中不可避免地会存在很多困境，但总有像《橘子》中的小姑娘和《一件小事》中的车夫这样的人，照亮我们的心灵，成为我们黑暗中的引路灯。就比如说最近的疫情，让很多人面临了困境，也有很多人在此期间昧着良心做事，但是生活中仍有真情存在，人性存在，他们共同对抗困难，奋力走出困境。

如罗曼罗兰说的，“看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在看清了现实的残酷和人性的黑暗后，依然善良，平凡的人也能成为一束光，给他人希望，照亮世界。

最后：

《一件小事》以颇具自传性的“我”记忆中的一个单独事件为导引，显现出围绕事件、自我、怀疑等主题建构的知识分子心理。

用助人的小事，看小人物的人性美。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也不难发现细小的东西更能反映出人最真实的样子，正所谓细节见人品，小事见人心，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其实都是生活对我们的考验。

用心对待身边的小事，才能发现生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