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黑夜是白昼幻化出来的另一个空间,里面的事物是静止的,没有追名逐利明枪暗箭勾心斗角;里面的时间是无穷尽的,可供我肆意挥霍。
黑暗中的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富足且幸福的孩子,我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就像富翁拥有大把大把的金钱。大人说时间是无法数清的,但我还是极其用心地一秒一秒细细数着,带着我倔强的表情,因为我要把这些时间存在我的存折上,然后生出好多好多的利息,然后把它送给那些孤独的孩子的父母。结果我哭了,因为天亮了。
从此我对黑夜产生了一种又爱又恨的情感。我喜欢黑夜的隐忍,它可以包容我的泪水,让我放纵自己的情绪,无需隐藏,不用伪装,一种很原始的幸福。我害怕黑夜的离开,当光照进云层,撒向大地,我就觉得我破产了,一切都没有了,戴上面具,对每一个人微笑,恐怕对方看出自己的懦弱,一种很卑微的想法。
这是开始。
舅舅和舅妈闹离婚。
一夜之间似乎改变了很多东西。长大了许多,这是我最深的感触。她不再与我们嬉笑打闹,也不再干些任性的事情。每天不是做作业就是看书,严格遵照“沉默是金”这一原则来生活。我想她是痛苦的,毕竟在众多表兄妹之中,我与她的年龄最为相近,称不上最了解但还是清楚的。
舅舅和舅妈要争抚养权。
开庭前一天,我和表姐回到了旧屋。旧屋承载了我们童年快乐的回忆。久经风雨的黛瓦,斑驳灰败的粉墙,地面上的灰尘,横梁上的塔灰,看得我触目惊心。我们终究没有勇气走进去,我想此刻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吧,无依无靠,好像我在黑暗中迎来第一束光亮时的一无所有。
闲步到了小河边,坐在边上的石板长凳上,一时两人都沉默不语。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太阳一点一点下滑,隐藏在对岸的房屋后,剩下了房屋边缘模糊的剪影和大片大片染成血色的天空,像极了鲜红的曼珠沙华,有种残酷至极的美感。还没落到地平线就消失在我俩眼中的残阳就如同我们单薄的青春,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已经落荒而逃,烟花般绚烂短暂。
再后来我回到这里,就剩下一个人了,她还是走了,那个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我或许还能称之为表姐的人被判给了她,没再见过。没有当天美艳的落日,天空下着缠绵悱恻的细雨,纷纷扰扰,为这个破旧的村落蒙上了一片阴霾。我坐在曾经和另一个人坐过的石板上,看雨丝落在河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指尖传来石板凹凸不平的触感,我想起了我们一起的那些日子,平淡而深刻。
如若光阴似水,那满天的雨点便是我黑夜中数不尽的财富,它们汇集成一条青春的大河,川流不息地从我身上流过。其间的杂质如恒河之沙隐匿在水中,刮得我体无完肤,无论身,或心。
这是经过。
醉花阴,逝年华。经历了这么多的飞歌流年,还有谁会记得遥远的旧人泪痕。想必她已忘了我吧,所以我想学会无情,早日与其相忘于江湖。
我还在守夜,在这个被无限拉长的炎热。黑暗中MP4微弱的光幽幽闪着,张信哲的《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放,单曲循环单曲循环,听得我的心发慌,衬得这个夜晚那么地寂寞。
窗外幽暗的路灯照进,在一个玻璃瓶上反射进我的眼睛。我忘了提,在那个烟雨朦胧的傍晚,我走进了旧屋,在我们曾经的房间找到了这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的是我们一起折的,盖子上堆满了尘埃,像我们尘封的年年岁岁。此刻我见看着心酸,就摸黑把它塞进了柜子,眼不见为净。
这是现在。
一般文章都是开始-经过-结果,但是我的题目是《从开始到现在》,注定了没有结果。如果真的要加一个属于我的结果的话,我想还是有的。
坟墓。
这是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