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小说通常有一个大胆的开头,作者一上来就敢于揭开故事的谜底——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百年孤独》
我的兄弟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最后一次坐在我们中间的那一天是1767年6月15日。我记得很清楚,事情好象就发生在今天一样。——《树上的男爵》
在《光明共和国》中,巴尔瓦化身为马尔克斯和卡尔维诺的文学继承人,他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每当有人向我问起圣克里斯托瓦尔那三十二个失去生命的孩子时,我的回答往往因对方的年龄而异。”
如一切优秀故事所具有的品质,《光明共和国》的故事足以用一句话概括:一个虚构的拉丁美洲城市,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群孩子,他们在十二三岁上下,有男有女,这些来历不明的孩子白天在城市里偷抢食物,夜晚则遁入森林,他们发明了自己的语言,大人们一句都听不懂,为了维护既定秩序,城里的大人们对孩子们发起围捕,只成功捕到一个孩子,却意外导致其他32个孩子死亡。
这个听上去离奇得像是古老民间传说的故事,被巴尔瓦巧妙地放置到了被现代科技包围的20世纪90年代。在巴尔瓦笔下,孩子们的玩耍、集会、抢劫,乃至更加暴力的行径,从一开始就被城市里遍布的监控摄像头记录得清清楚楚。但机械的、迟钝的政府机构一直对这些胡作非为的孩子置之不理;城中民众虽然心有恐惧,却“出于道德”而不愿与小孩子发生冲突,而放任其胡作非为;唯一对孩子们有所行动的是媒体,记者们蜂拥而至,想要拍摄下这些说着奇怪语言的孩子,只是为了得到一篇新闻报道。
在《光明共和国》里,孩子不只是孩子——不只是戈尔丁《蝇王》里寓意着“人性本恶”的孩子。相比之下,在巴尔瓦的故事里,孩子的象征意义要复杂得多:读后感www.simayi.net他们并非孤立于世界之外的“实验田”、乌托邦,而是走入城市之中,与现实世界纠缠起来;他们玩耍时笑得得天真无邪,但下一秒可能就会毫无征兆地跳到大人面前抢劫东西,在充斥规则秩序的城市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运用崭新的语言重新命名一切事物,给成人世界的规则带来根本性的挑战,人们因为听不懂的语言而恐惧,尽管说这种语言的人都是些身形瘦小的孩子;他们是活在阳光下的“幽灵”,白天在城市出现,在监控器下为所欲为,夜晚消失进森林,任谁也捕捉不到他们的踪影;他们拥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城市中的孩子着魔般地走入森林,加入他们的群体;他们像一把飞来利斧,将这个被监视器、录像机、手机、话筒等高科技重重武装得看似坚不可摧的现代社会劈开一丝缝隙。
总结来说,巴尔瓦在《光明共和国》中,通过脱离现代文明的孩子的故事,向读者发出两个问题:人类文明在不断发展自身的同时,如何与自然世界处理好关系;以及,当产生暴力时,人类社会能否找到并利用一种非暴力手段来解决暴力问题。
读完本书,放眼世界,这32个死去的孩子将在你眼前死而复生:他们既出现在曾经的“80后”、“90后”当中,也出现在今天的“00后”当中,还将出现在未来的“10后”、“20后”……他们将不断向既定的社会规则发起挑战,说着你听不懂的语言,穿着在你看来毫无美感的衣服,做着让你看不顺眼的事情。最后,他们将取代你,他们终将面对新的“他们”发起的挑战。
这些话听上去颇为致郁,但巴尔瓦早已在书中向我们道出真谛:人们有时觉得,要抵达人类灵魂深处,必须乘坐一艘马力强劲的潜水艇,最后却发现自己正穿着潜水服试图侵入一个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