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陶客
因为工作的原因,过去几年我一直在跟中亚国家的人打交道。每年都会去斯坦国出差,也会在北京见到无数来自中亚的朋友。中亚国家的政治局势、经济发展被迫地输入我的大脑,融进我的生活,潜移默化中我也对这片土地产生了难以言说感情。
今年春天,中亚地区由于相对闭塞,和其他地区比起来疫情发展也滞后一些。起初我还幻想这里能够平安无事,或者起码受到最小的损失,可最终这片土地没能躲过病毒的侵袭,而且至今形势还很严峻(土库曼斯坦除外)。这也对我的工作造成了直接的影响:除了业务发展本身的困难和麻烦以外,可以肯定的是今年我不会有机会再去中亚出差了。所以当我拿到《失落的卫星》这本书的时候,感到了一种亲切感——对熟悉的土地的思念得到了慰藉。那些熟悉的地方和似曾相识的细节带着我重温了过去几年的很多经历,同时也给了我一个跟着作者思考中亚的机会。
读过我才发现,作者所记录的中亚旅行经历远远超出了旅行二字,也极大丰富了我对于中亚国家的经验。天山徒步,拼车挺入帕米尔高原,或者露营咸海,难以想象作者在一个陌生的语言环境里做到上面的这一切,即使我再去20次中亚也无法拥有这样的体验。更重要的是,作者的目光始终在那些生动的人身上。塔什干地下脱衣舞俱乐部里的姑娘(我拍下了这一页发给我在塔什干的兄弟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酒吧里想要移民的妹子,寻找出路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处于困境中的年轻人,一边开车搭载猎奇游客一边质疑这些旅行意义的本地司机……这些人物才是开启旅程的钥匙,同样也是一部作品最大的魅力。
中亚对我而言大多都是被迫输入,而作者是主动吸收。出差数次,我见到的都是同样的人,穿着同样的衣服,说着同样的话。意气风发的二代,平步青云的既得利益者,谨慎又圆滑的体制内官员,找我帮忙从北京代购奢侈品牌女鞋的上流人家。哪怕是跑到边角地带的村落,见到的也都是厂长乡长之类的人物。无疑,我对于这片土地的了解是割裂和片面的,而作者的视角和经历在我的经验里就像丢失了的拼图,大大超越了一部非虚构作品的价值。
因为种种原因,中亚地区好像隐秘的角落,被主流叙事遗忘。它的故事,它的自我,消失在大国的庇护与博弈之下,消失在地缘政治和反恐的构建下,消失在一带一路的蓝图下。而通过《失落的卫星》,我们看到了这个地区所蕴藏的破坏与重建,停滞与加速,割裂与试探,沉默与机遇。
前些天,我同一个中亚国家的合作伙伴就工作上的一个小问题一直在沟通。我们需要对方就一个议事流程的问题做一个确认,这是一个几乎没有难度的事情,换到我这里大概只需要口头向领导汇报一下,然后回一下邮件即可,而对方一个礼拜都没有给我回复。一直与我联络的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能讲英文的女士,她告诉我,这件事需要她的小领导找大领导汇报,而能不能回复还需要大领导的最后点头。因为疫情轮岗上班,她和小领导两天才能碰一次面,而小领导要找大领导汇报也需要找机会,因为不能专门就这么一个事麻烦一次领导。我有些不满意,问她,这只是一个确认,都不涉及决策,这样太耽误事儿了。她回复我说,“对不起,我理解。这个体制让人失望。”看着手机,我突然感到非常难过。
这种感受和撒马尔罕雷吉斯坦带给我的视觉冲击哪个更强烈,我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