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活着呢?又是一本读了很久的书,总是停停断断,之前偶然翻开了快要结局的部分,扫看两眼,突然觉得好像没了看下去的兴致,看到了可预见的故事走向。但隔了些时间静下心来慢慢读,却发现这个故事传达的是一些我未曾预料的启迪。
有那么一点压抑,却不得不承认,它让人深省。
故事的开始,主人公,因为救下一个女孩脑部受到枪击,这看似是一个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故事,但大概就是会有那么多的意料之外,才让每个生命的故事都愈发鲜明。一个极小的概率,极大的幸运,就那样施施然的在作者的笔触下发生—-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成濑纯一正好遇到了那十万分之一的配型成功的脑捐赠者,而且那样幸运的,手术成功了,纯一苏醒后一切正常而且在一天一天恢复。而捐赠者是一个在当天因为一场车祸意外而死亡的男人—关谷时雄。故事到这里,纯一逐渐的修养好了身体,各项指标都显示着可喜的结果;同事和爱人都惦念着他;首例脑移植的成功给了堂元医生极大的研究动力和数据资料;被救的女孩儿典子和她的父母对纯一怀以无限的感激;伤人的恶徒京极瞬介在天台自杀;捐赠者关谷时雄与纯一素未相识,但他的生命得以在纯一的身上延续……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皆大欢喜的错觉。
或许,还有更可喜的变化,纯一画画的线条比以前硬朗,好像更有自信,更有关于生活的积极看法和自己的主见,对比之前有些懦弱和老实的纯一,这种慢慢显现的“变身”让人关注,但好像并没有那么糟糕。但当他出院后,开始拼命压抑自己对曾经深爱的阿惠脸上的雀斑的嫌弃时,我突然明白,故事这才开始正式开始了。这一切的皆大欢喜可喜可贺,也不过是错觉,而已。
成濑纯一开始不再享受与阿惠相处的时光,这成为了即使拼命掩饰和不断的自我说服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人总是会对深爱的人拥有敏锐的观感,我想,叶村惠是最早发现她的阿纯变得不一样了的人,所以她才会小心翼翼的问出了那样的话:“阿纯,你的脑袋里有别人的一部分对吧,那你说现在的你还是你吗?要是把脑全换了呢,那样也还是你吗?”这句话像是魔咒,亦像是指引,在以后阿惠逃离的那段日子里纯一无数次的想起,并且试图证明。又或者说,这是一种预示,预示着即使再小心翼翼,这场“变身”都会无法避免的造就不止一个人的悲哀。
开始嫌弃工友们慢悠悠磨洋工的工作效率,更准确的说,是深深的鄙夷,逐渐被工友排挤;开始找不到画画的感觉,生不出画画的热情;时而展现出超出常人的音乐天赋;读后感www.simayi.net更要命的是,纯一变得暴躁易怒,甚至很多次因为一点点小矛盾生出杀心……种种不能忽视的变化让纯一不得不去探寻其中的原因,面对堂元医生避重就轻的谈话和偶尔躲闪的眼神,纯一决定自己找出真相。在从关谷时雄的父亲那了解到关谷软弱的性子之后,在拜访嵯峨道彦一家时偶尔了解到曾经那个恶徒,京极瞬介曾想当音乐家之后,他隐约的感知到了他一直在寻求的真相。荒诞,荒诞的让人愣怔,但愣怔之后的理智依旧支撑着纯一进一步的探求,他找到了京极瞬介的双胞妹妹京极亮子,或许不用多言,在看到亮子的第一眼,身体的强烈感应已经告知了纯一一切的真相。没错,逐渐侵蚀着自己的思想的那部分脑来自那个穷凶极恶,曾用像死鱼一样瞪着自己的人——京极瞬介,一个极度恋母、对音乐痴迷、在母亲去世后变得精神不再正常的人。
忽如其来的真相让人无所适从却又无能为力。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京极瞬介在见到妹妹时的安心,对音乐的天赋,对父亲的憎恶和仇视,渐渐地,纯一发觉这场较量,自己渐渐落了下风,所以,他开始记日记,他害怕每天早上醒来自己都变得不一样,无能为力所以只能记录缅怀。纯一希望用此证明自己存在的足迹,但或许,这本不起眼的日记,间接地,激化了这个悲剧。因为,纯一顺着脑子里京极瞬介的感受接受了橘直子——堂元医生的助手。即使纯一知道堂元背后有着一股强大的势力对他接受京极瞬介的脑移植进行支持和操控,知道自己是他们极度关注的研究目标,他依然选择了相信了直子身处研究外围,独善其身,相信她对自己的关心和在意。但有些事实总是过于冰冷。直子悄悄与人通话、企图拿到屋子的备用钥匙、动过的书架、手包里的相机,发现这场背叛的成濑纯一,又或者说已经变成是京极瞬介,压抑很久的暴戾的因子再也无处可藏,他粗鲁地与她交合着用手掐住直子直到窒息,甚至之后依旧对着她仍有余温的身体释放还未消退的欲望,再之后,肢解,藏尸,就像前一夜杀死半夜吵闹的一只狗一样,了无惧意。
无边的压抑,压抑的让人有点难受。
成濑纯一的力量无疑是渺小的,他既无法阻止脑袋里“京极瞬介”的入侵,也无力改变沦为那些为渴求生命延续而寄希望于脑移植的居高位者的实验品的事实。我想他是想过认真治疗和对抗的,否则他不会认真的拜访那家托直子找的精神病院,甚至产生在那度余生的想法。但直子有目的的接近和背叛足以吞没他残存的属于成濑纯一的理智。他粗劣的处理了尸体,毫不担心被发现。我想,这也是成濑纯一的抵抗,被发现甚至判死刑是他寻求解脱的一种方式吧。
还好还好,最后的最后,阿惠回来了,成濑纯一曾深爱的女人,她选择回来和她的阿纯一起直面他脑袋里的那个恶灵,即使成濑纯一已经“消失”的快要不见,即使他暴力的要求她离开,即使在他们最后共度的那段时间里他依旧对她不够好,她都不愿离开他。我想阿惠是纯一唯一的救赎吧,只有在对阿惠起了杀心后脑子里剧烈的痛感才能证明“成濑纯一”还存在着。没错,“成濑纯一”清醒了几刻,他也用这几刻做出了最后的对抗。他踩碎了那个“京极瞬介”最爱的母亲送的玩具钢琴;他跑到堂元医生面前质问脑袋里去除一块会怎样,然后,在走廊里自杀了。
我始终记得,他在自杀之前对堂元医生问,没有了吧,再没有合适的脑配型了吧,我受够了。
“右侧破裂,左手持枪”,有些奇怪的姿势,但我想这是成濑纯一对所有支配他命运的人最决绝的对抗,用属于自己的半边身体,亲手剔除掉寄居在脑袋里残暴的“恶魔”,就像他出门前对阿惠说的,“去找回自己”。
算是对无边压抑中的一种解救吧,故事的最后,纯一被救活了,没有新的脑移植,只是以残缺的脑在无意识的世界里存活,堂元医生的笔记里说,他一直在温和的笑着。短暂的日子后,找回自己的成濑纯一去世了。
没错,去世了,不尽如人意,但或许再找不到比这更真实的结局!或许,某种程度上,这也算得上happyending吧,至少,纯一决绝的找回了自己,向那些背后的上位者们宣示了自己对自己命运的主权,哪怕只有几天,也是一种救赎和解脱!
更何况,阿惠用纯一之前的画办了画展,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我想,这是对成濑纯一生命的另类延续吧。
读完整个故事,会引发我们对于“存在”和“死亡”的思考,书的最后,堂元写道,我们又有了新的大课题——人的死亡是什么?
再重新去思考阿惠的话“要是脑全换了呢,那还会是你吗?”我想,这个故事告诉我了答案,不是。
活着,远远不是呼吸心跳这么简单,它是我们的记忆,我们的经历,我们的足迹,当思维被另一个人的思维取代,当属于自己的记忆消退,当属于自己的爱不再是爱,属于别人的恨成了自己的恨,那该是怎样的无力和可怕,我们证明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通过一个躯壳,而是世界留给你的回忆和你留给世界的印记。
“要能看见自己一路走下来的脚印,并确信那是自己留下的印记,这才叫活着!”这是成濑纯一歇斯底里的自省,也是给我们最大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