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小亮 刘辉
编辑：何欣洋
出品：婚姻与家庭杂志
ID:hunyinyujiating99
尽管人们深知不幸的婚姻会带来苦恼，但离婚对大多数人而言，都不是一件高兴事。
为减少轻率离婚、冲动离婚，2021年1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引入“离婚冷静期”，明确自婚姻登记机关收到离婚登记申请之日起30天内，任何一方不愿离婚的，可撤回离婚登记申请。
如今，“离婚冷静期”制度已施行一年有余，效果如何？跟着小婚家一起来看看吧。
01
对症下药
“您好，离婚预约登记已经完成了对吗？您是否愿意接受专业的离婚辅导？”一对来自济南市的夫妻刚刚收好办理手续需要的材料，等候在一旁的咨询师夏晔闻声走上前去问道。
女方翻了他一个大白眼说：“我没啥可辅导的，为啥拦着我离婚？是不是想趁此机会敲我一笔钱？”一旁的男方沉默不语，但偷偷抬眼看了看他。
夏晔心下了然，自2017年起他就常驻婚登处提供婚姻辅导服务，这种“矛盾型离婚”常常需要分别进行辅导。“今天婚登处只是受理了离婚申请，如果离意坚决，30天后来正式进行离婚登记。如果二位今天不方便，可以先简单叙述一下离婚原因，之后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隔天晚上，男方主动联系了夏晔。经过后期一对一、一对二的咨询，夏晔了解到，他们的离婚看起来积怨已久，但很多矛盾始于互不理解。在女方看来，婚前男方对自己还算体贴，但婚后工作繁忙，对家务、孩子不管不问，甚至连生活费也不如实上交。女方心生怨怼整日吵架，还闹得双方父母知晓，男方采取回避手段并冷暴力，女方无法忍受“丧偶式婚姻”，决定离婚。
夏晔针对这对夫妻的情况制定了一套“角色扮演与实操演练”的辅导方案。“我想让他们通过互换角色重新认识这段婚姻。”
通过7天交换角色，丈夫在亲身体验了家务的琐碎和一地鸡毛后，慢慢理解了妻子的抱怨，妻子也体会到了企业末位淘汰制的残酷与压力，发觉丈夫在外打拼的不易。而生活费问题，其实是丈夫在进行各种理财投资，想为家里增加收入却屡屡受挫，怕埋怨、好面子所以瞒下一切。
夏晔还给这对夫妻进行了一系列量表测试，比如他们婚姻中的积极一面是什么？困扰婚姻关系的因素是什么？这些因素如何打通和化解？他们拿到彼此的量表后最终冷静下来。后来男方发微信给夏晔，说冷静期满暂时不打算再次申请离婚，他们想重新认识这段婚姻。
“其实，离婚辅导最大的意义是引导当事人看清自己。”拥有5年离婚个案辅导经验的心理咨询师王中红老师认为，选择离异的夫妻，往往之前都会有一段时间情绪积累，无法理性地看待离异给自己带来的利弊。离婚辅导一是可以给双方一个冷静思考的空间，二是有效避免了双方直面时的情绪张力，三是可以为双方引入新的思考方式。
“离婚冷静期”虽然刚实行一年多，但离婚辅导在十几年前就已萌芽。2013年，王中红与几位朋友作为首批获得资格证的婚姻家庭咨询师受邀入驻北京市朝阳区婚登处，为离婚当事人做咨询和辅导。
咨询师将离婚分为以下几个类型，几番询问后，按图索骥进行处理：
冲动型离婚的夫妻年纪一般较轻，言语行为中多会有赌气、埋怨、拌嘴、比较的因素，这类夫妻会推荐他们进行婚姻咨询；
矛盾型离婚积怨较深，一方坚持要离，一方坚持不离，需要耗费很大精力进行辅导和调解，离婚几率对半；
深思熟虑型离婚的二人状态则像是一潭死水，互相懒得多说一句话，当然也有极少数干脆在婚登处大打出手；
最后还有政策型离婚，俗称“假离婚”，多为了房车钱。
“后两者基本上会拒绝任何辅导，离婚辅导一直以来被很多人‘妖魔化’，说我们劝和是强行‘捆绑’夫妻不让离婚。其实我们的工作更像是在行医，要救的是有自救意愿的人。我们咨询师自己也蹚过婚姻的河，所以才知道违背本心的事情终究是站不住脚的。”
02
冷静不是冷遇
20多年来，为降低非理性离婚率、提高婚姻稳定性，全国各地相关部门努力进行各种尝试。
1994年的《婚姻登记管理条例》(现已失效)中规定了“审查期”，即婚姻登记管理机关对当事人的离婚申请进行审查，自受理申请之日起一个月内，对符合离婚条件的，发给离婚证，注销结婚证，当事人解除夫妻关系。
然而2003年颁布的《婚姻登记条例》中取消了离婚审查期的规定，这一措施简化了离婚手续，离婚当事人当场即可拿到离婚证。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冲动离婚的概率，有的夫妻上午吵架，下午拿证离婚，睡一觉起来就后悔，然后去婚登处排队复婚。
2004年，为了减少冲动离婚，上海市19个区县的婚姻登记中心向所有欲登记离婚的夫妇发放离婚告知书，给彼此一个冷静的间歇。同时，上海市普陀区、闸北区、松江区等地民政局在婚姻登记处聘请了专业人士，为想要离婚的夫妻提供咨询帮助，被视为国内最早实行离婚辅导的地区之一。
2008年起，浙江省跟随其后，开始试点婚姻家庭辅导服务工作，目前全省104个婚登处已实现离婚辅导工作的全覆盖。
2012年，浙江省慈溪市率先在浙江省试行“离婚冷静期”。婚登处还引入本地“向日葵公益服务组织”，由专业的咨询师对处于离婚边缘的夫妻进行辅导与劝慰, 减少草率离婚和极端行为，并在办理过程中始终坚持自愿原则，慎重把握“离婚冷静期”适用范围，同时加以专业的离婚辅导，给情绪一个出口，冷静下来理智看待婚姻，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而作为全国婚俗改革实验区，7年前，吉林省永吉县民政部门与社会组织合作，将家庭美德教育、化解夫妻矛盾等系列讲座制成音频课程，通过微信公众号发布。2021年，依托“离婚冷静期”制度，永吉县的离婚辅导制度进一步完善，婚前辅导室、婚姻家庭咨询室、离婚疏导室、法律咨询室以及“家事百聊”微信服务群一应俱全。
“婚姻就像游泳池，如果你学不会游泳，换个池子也一样会呛水。”永吉县民政局婚姻登记处主任咸丽辉介绍，随着时代进步，离婚辅导也从单纯为减少离婚而调解，到为夫妻双方寻找新的合作可能。
前几年，大多数夫妻比较关注离婚的后果，进行离婚辅导的目的也更多是希望能说服另一方，现在则更关注婚姻现状本身，希望探讨出新的相处方式。
“离婚辅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不正确的婚姻观念，引导人们认识到婚姻是一个过程，经营好婚姻是一种能力。正因为有了离婚辅导，‘离婚冷静期’才不会变成冷遇期，而成为当事人获得新认知、掌握新能力的关怀期。”
03
将伤害降到最低
“离婚冷静期”制度施行一年多，效果立竿见影。从各地反馈的数据看，离婚率基本都是大幅走低。
2021年全年，青海省登记协议离婚8089对，降幅达78.5%；山东济南办理离婚登记的人数同比减少8037对；重庆市办理离婚登记降幅达到44%……就减少冲动离婚、维护婚姻严肃性的角度审视，政策初衷已经实现。
“离婚冷静期”也给了离婚辅导一个更明确、更合理的时间。比如北京市民政局规定，2021年起，婚姻家庭辅导工作将成为婚姻登记机关的必要工作程序，离婚申请流程中增加“是否接受婚姻家庭辅导”的选择，这一规定将有效提高离婚当事人接受离婚辅导的概率。
刘辉是一位知名家事律师，也是北京某机构启动“婚姻家庭暨离婚冷静期辅导师”（高级）专业技能培训项目的特邀专家。刘辉曾在婚登处的离婚办理窗口看到过很多种愤怒，她认为，这些愤怒源于无助。
有的夫妻递交离婚申请后得知无法立刻离婚，当场发泄情绪甚至互骂，回家后两个人还要共处一个屋檐下或继续保持联系，如果加上家人掺和、情绪累积，协商时矛盾增加，不仅挽救不了婚姻，还大大增加了民转刑的概率。
还有的婚姻已经在崩溃边缘，夫妻多看对方一眼都难受，要让他们心平气和走完程序离婚，实在是强人所难，索性直接上法院。由此，离婚从民政局的登记离婚“溢出”到法院的诉讼离婚。
在刘辉看来，想让“离婚冷静期”更行之有效，关键在于夫妻在这个时期里怎么做，而这些，正需要离婚辅导来告知、引导、帮助：
如果是冲动型离婚，要侧重心灵成长、婚恋咨询和调解方面的内容，帮夫妻双方互相理解、提升认知，重新看清这场婚姻的模样；
如果是深思熟虑型离婚，则需要侧重孩子抚养、财产分割、老人赡养等更加现实的沟通和协商，帮夫妻得出最优方案，将离婚对几个家庭的伤害降到最低；
如果涉及家暴、出轨或更严重的问题，则要鼓励受害者取证检举，走法律程序，同时提供心理创伤治疗服务。
离婚看似是个人的事，实际是关乎社会稳定的大事。当婚姻病了，开始走向分崩离析，我们需要离婚辅导，需要专业的人、靠谱的组织，带我们认清自己与对方，走出离与不离的迷雾，并理性对待这场婚姻涉及的每一个人。
在“离婚冷静期”这道30天的“时间门槛”里，我们该努力做的，不是让更多的人困在门槛里，而是在这个缓冲区里劝慰、引导、建议，努力给他们一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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