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流半绕凤凰台,十年花月夜,泛金杯。玉箫呜咽画船开。清风起,移棹上秦淮。 客梦五更回,清砧迎塞雁,渡江来。景阳宫井断苍苔。无人处,秋雨落宫槐。
这首词的写作背景是在南京(古金陵)。首句的“凤凰台”,在南京南面,相传刘宋时,有三只凤凰翔集山间,文彩五色,鸣声谐和,时人起台于山,名之曰凤凰台。唐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云:“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歇拍的“秦淮”,即秦淮河,西经南京城中,北入长江,为历代游赏佳处。下片的“景阳宫井”,又名胭脂井,为南朝陈景阳宫之井,故址在南京玄武湖畔。祯明三年(589),隋兵南渡攻占台城(南京鸡鸣山南乾河沿北,为晋宋各朝中央政府和宫殿所在地),陈后主与宠妃张丽华等藏身此井,至夜,终为隋兵所执,后人因称之为辱井。明乎这些地名及相关典故,我们就知道此词属于怀古一类作品。但细品全词,便可明白其意又不纯为怀古。词的上片,基本是叙事。首句说春江流水在凤凰台畔迤逦而去,二、三句则谓十年来花影月色下他都在斟金杯畅饮美酒,四至五句说游玩的画船上,箫声幽幽传出,当清风徐徐吹起时,画船驶入秦淮河。这里显然是自述十年来的经历。十年来,词人可谓饱览了这座古城的风光,体验了它的种种风流。不论是美好的花、月、夜,还是那精致的酒杯、华丽的游船,无不给人六朝繁华的印象;而汩汩流淌的春流,呜咽如泣的玉箫,还有那曾经被胭脂染红过的秦淮水,又将这繁华归于凄艳哀丽,使之具有一种悲美,也使词中所展现的风流游赏失却应有的轻快和流丽,仿佛有不得已、不得意的苦衷在内。
下片以写秋景为主。“清砧”,是对捶衣石的美称,词中指捣衣声。秋风来临,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寒衣。“塞雁”,谓北方边地的大雁。秋天到了,塞雁便渡江南飞。“断苍苔”之“断”,有残存、残留之义。“宫槐”,宫中的槐树。盖周时宫廷外栽有三槐,三公朝天子时,面向三槐而立,后世遂奉为故实,相沿于宫中植槐。砧声与雁声是秋声中易于感人心者,也是富有代表性的声音,元代萨都剌《题扬州驿》诗云“寒砧万户月如水,塞雁一声霜满天”,此词则用一“迎”字,将二者沟通起来,赋予砧与雁以灵性。“景阳宫井”一句,属于视觉意象。所谓“景阳寒井人难到,长乐晨钟晓自知”(温庭筠《题望苑驿》),这废弃的宫井,因长年无人探视,变得极其荒凉,只剩下苍苔如茵了。“无人处”云云,又作用于人的听觉,秋雨滴落在宫槐之上,四周无人,那情境同样是很寂寞很难耐的。而首句的似陈述、似抒情,实际是渲染夜深更静、客梦刚醒时那种凄苦、寂寞的情感状态,虽属心理活动,仍具有一定的可视性。
通观全词,上片以春天为背景,下片以秋景为主,各句的意象在时间上并不具有连贯性。词人选取最能代表作者十年客居生涯的典型事件,以及最能反映这十年间深刻感受的典型意象,大致按春、秋二季加以组合,从而在同类事件的追叙中,产生出令当事者感到乏味、无聊的“味外之味”;在类似意象的叠加中,累积着他的孤独和寂寞。尽管如此,春与秋毕竟相连,又能代表四季或一年,词中写了二者,等于写了一年;写了一年,而年年如此,又等于写了十年,这是很巧妙的。更妙的是,上片的“清风”,不具明确季节属性,故章法上实有承上启下之效,而一个“移”字,不独使词笔“腾”上“挪”下,也将作者由春季一下子“移”进秋季,将我们由事件“移”入感受、意象之中。再者,若从深处探究,上片的欢乐,折射出一个时代的弊病,下片的悲慨则影射南明小朝廷的倾覆之悲,而前者是因,后者是果,前后相依而相对,正是作为怀古词所应有的意蕴。
小重山 宋徵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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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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