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静吧! 如果有一个人,
他有惊世奇才、赫赫英名;
天生灵巧, 怀悦世之技,
能写会道, 且生活优裕;
如果那样一个人好独断专横,刚愎自用,
象土耳其的君主,连亲兄弟也不能见容;
既把他看得一文不值,却又妒火中烧,
厌恶旁人用自己同样的伎俩步步登高;
大骂先小捧,暗里横眼脸上堆笑,
一付正经相,传授一套冷讽热嘲;
存心伤人,却又不敢下手,
明明讨厌,却又不愿启口;
既不想骂人,又不肯称赞,
怯弱的敌人, 多疑的伙伴;
傻瓜目瞪口呆,马屁精前呼后拥,
口惠而实不至,许诺却何其从容;
象卡托,他对身边的党羽发号施令,
对赞誉,他可心安理得,受不心惊;
佞人才子都把他大捧一气,
带着赞美的蠢相称羡不已;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谁不笑话?
如果他是阿蒂加斯,谁不叹息!
(廖七一 译)
《阿蒂加斯》选自蒲伯的《致阿巴思诺特医生书》一诗,是英国文学中最有名气的讽刺片断之一。
阿巴思诺特是安娜女王的御医,颇有文才,与蒲伯十分要好。在其病重之际曾劝蒲伯写讽刺诗时要与人为善。蒲伯写此诗作答,表白自己完全是出于自卫,并无伤害他人之意。
这首诗以古罗马政论家阿蒂加斯为题,讽刺当时的文人政客艾迪生。艾迪生不仅才华横溢,在政治上也颇有势力,不是等闲之辈。因而,蒲伯的讽刺诗不仅要尖锐犀利,而且要十分巧妙地策略。
全诗可粗略地分为四层意思。第一层包括前四句, 对艾迪生明褒暗贬。 “都安静吧! ”指蒲伯不愿与前面提到的人再进行论争, 转而对艾迪生竭力颂扬, 推崇备致。 但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天生灵巧”的 “奇才”也罢, “能写会道” ,“悦世之技”也罢,蒲伯的赞誉始终谨慎地局限在艾迪生的天赋才能,对他的“德”却不置可否。 显然,诗人要肆意攻击、 大作文章的正是艾迪生的为人。 诗人构思之精巧,用心之良苦, 读者可窥一斑。
接下来诗人以土耳其君主作譬,影射艾迪生忌才妒能。 据说土耳其苏丹一旦继位, 立即对其兄弟大下毒手,不是放逐就是处死, 以此维护自己的王位。 寥寥数笔, 诗人便刻画出艾迪生心胸狭窄,暴戾专横,唯恐有人与他竞争的小人形象。
紧接着, 诗人用一连串对仗工整的结构抨击艾迪生的伪善。 他虚与委蛇, “口惠而实不至”; 怯弱多疑, 口蜜腹剑, 两面三刀。
随后,诗人以古罗马元老卡托为喻, 抨击艾迪生网罗党羽, 培植亲信, 热衷于宗派斗争, 俨然象一个上议院的头目。 他的喽罗俯首听命、 对主子竭尽奴颜卑膝之能事。而艾迪生对他们的顶礼膜拜却心安理得, 乐此不疲。 其浅薄与虚荣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栩栩如生。
最后, 诗人似乎真对天才的艾迪生被自己的伪善与虚荣所毁灭动了感情。 在结尾的两句中诗人似乎一方面为艾迪生的才华所折服, 另一方面又对他的为人感到失望和惋惜; 既尖锐犀利, 又留有余地。 真可谓面面俱到, 八面玲珑。
在形式上诗人刻意求工, 精心雕琢。 全诗采用英雄双韵体——抑扬格五音步, 每两句一韵, 极其工整, 既平行, 又对照。 全诗承转自如, 流走匀称, 首尾呼应。
在语言上这首诗也体现出蒲伯特有的风格: 机智、 俏皮、 冷隽、尖锐。 诗人自始至终采用虚拟和假设的口吻, 似乎他的矛头所指只是某个臆想中的人物。 但读者稍加留意便会恍然大悟: 如此有才无德、卑怯堕落之人乃是当代文豪艾迪生!诗人的讽刺理智又不失平易自然,既鞭辟入里、 泼辣生动,又无漫骂、刻薄之嫌; 文字和音韵上达到高度的圆熟。 正如王佐良先生所说, 由于“诗人二十年中精心琢磨, 五易其稿”, 这首诗在形式上可谓“登峰造极”, 至今几乎无人超越。
(廖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