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摇晃着的窄门推向一旁,
我走进那座小小的花园,
那天清晨, 阳光柔和灿烂,
每朵花都闪射着湿润的光。
一切都没有变化, 我看见
那野葡萄的棚架, 那藤椅……
那喷泉和它那银白的碎语,
那年老的白杨还在不断埋怨。
还是象从前那样,蔷薇在颤栗,
高傲的百合在风中摆曳着身子。
我还认识每一只飞来飞去的云雀。
我发现韦列达依旧在那儿伫立,
在小路尽头,她那披着石鳞的躯壳。
——窈窕,在木犀草阴郁的气息里。
(罗洛 译)
和他那矛盾的人格一样,魏尔仑的抒情诗也并非是面貌一致的,其中既有温柔真挚、纯洁无瑕的情感,又有从玩世不恭的心灵中排泄出来的污泥浊水;既有新美自然的清词丽句,又有矫揉造作的陈辞滥调……毫无疑问,本诗是应归入上乘之作中去的。
这首诗载于他的第一本诗集《忧郁诗章》之中。当时,法国浪漫派已经衰落——尽管雨果影响的余风仍未完全断绝,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亦已问世。魏尔仑接近的是提倡客观性和科学性,注重格律和技巧的巴拿斯派,但他的诗却有着自己的声音:诚挚、忧郁,更少匠气。
从这首诗也可看出,诗人已彻底摆脱浪漫派直抒胸臆和滔滔雄辩的影响,而初具象征派的某些特点。诗中几乎全是写景——故地重游所见的小园风景,诗人只字未提旁的东西,但是一切又都隐隐指向三年前的一段恋情。景物依旧,周围的环境是那样熟悉,独不见所思之人。诗人徘徊着,追忆着,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于是昔日一草一木,徒添一阵亲切的怔忡。诗尾出现的那尊仍披着石鳞, 窈窕地伫立在木犀草阴郁的气息里的韦列达塑像, 更是提醒着那个而今已找不到了的人儿的曾经存在。用不着点破,往日欢情,别后相思,则已尽在不言中。
同时,诗人笔下的景物也都是不露声色的:阳光灿烂柔和,喷泉和白杨絮语切切……景色并不因人的惆怅而黯然,但是,气氛越是温润,越能让人感受到诗人的扼腕之痛。让不懂人世炎凉的草木反衬、强化感时伤事之情,这颇似中国诗学所谓“以乐境写哀”的笔法。
艾略特在总结象征主义的创作原则时提到所谓寻找客观对应物以表达情感的方法, 即以“一系列事物、 一个场景或一连串事件”来替代直接抒情, 这些客观对应物是读者忖度作者想说什么的主要基础。本诗正是这种创作原则的体现, 诗人只写湿润的花, 葡萄棚架, 蔷薇百合和云雀, 不需更多的话, 却比诉尽心中万语千言更能打动人心。
值得一提的是, 本诗颇多暗合中国旧诗创作之处, 例如唐人张泌的 《寄人》 :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同样是一种物是人非的依恋之情, 同样是一种以景传情的含蓄笔法, 难道是一种巧合吗?
(柳 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