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作者吴敬梓,成书于清代中期18世纪中叶。作者开篇以明末元初的画家王冕不求闻达为引子,撰写了自明代宪宗成化年间至神宗万历年间,百余年的“儒林史”。塑造了大约两百多个人物,如至老都要求一个功名的周进、范进等;得不到功名而假冒名士的牛浦郎、京兰江、支剑峰等;鄙视功名富贵,讲究文行出处的庄绍光、杜少卿等。而其要义,在于抨击八股取士科举制度,讽刺当时大部分知识分子的寡廉鲜耻,同时对于那些在统治者桎梏下老于功名而无所成的知识分子表示同情。《儒林外史》是中国首部讽刺小说,可以说,吴敬梓用长篇小说的艺术形式生动地反映了一代文人“受厄”的的历史,“寓嬉笑于怒骂”,“魑魅魍魉,莫遁其形”,的确很值得一读。
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浊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
作者起笔处,便寄调《蝶恋花》填词一阕,说道人生富贵功名不过是身外之物。但结尾处,作者不禁又问道:“自古及今,哪一个是看得破的?”
自古及今,哪一个是看得破的?
记得儿时看过这样一个故事,当年乾隆皇帝游江南,看见大江之上百舸争流千帆竞发,一时兴起,问身旁陪同的老方丈:不知这大江之上船舶多少?老方丈双手合什答道:两艘。乾隆又问道:是哪两艘?细细说来。老方丈答曰:一艘曰名,一艘曰利。
我们一向很鄙视那些追名逐利之辈的原因,大概是他们早已没有了良心和理想。
在“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中,我读到的是浩然正气;在“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中,我读到的是英雄失路;读《说岳》,副将张保撞死于大理寺时,岳飞反倒仰天大呼:“好张保啊,你这一死,我忠孝节义俱全了!”我读到的是凄惨悲壮;读《勾践世家》,大臣范蠡“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我读到的是惊才绝艳,潇洒无匹。
这四人追求的,应当是较之于普通人更高一层的“名”和“利” ――万世流芳,富可敌国。但是千载以来,又有谁对他们的“追名逐利”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敬?
庄子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放在此处这并不是一个很恰当的比喻,但是我觉得它要表达的却很实在:小人物与大人物一样,都有理想或者目的。他们的区别,只是高度的不同。而究其根源,终归是人的不同。
大人物可以坚持到“人们认为不能再坚持的的时候”之后,小人物未必不能。或许这些小人物,缺乏的只是大人物所拥有的天资。大人物可以文不加点、过目不忘,小人物也未尝不能。或许那些小人物缺乏的,只是大人物的坚韧。大人物通常会具备至少这两种品质,而小人物通常至多具备一种。所以,大人物少,小人物多。
《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五十四岁还是一个老童生,考了二十多次才中了举人。而当这个不相信会实现的梦想突然实现的时候,惊喜交集,以致发了疯。这是我们大家最熟知的一段,篇名《范进中举》。记得学这篇课文还是初中的时候,每每看到这一段,总觉得范进这厮心理素质真是太差,太没出息。当时讲到的时候,我们还哄堂大笑,觉得不可思议。举人而已,何至于丑陋如斯?再诱导我们,说:你们注意到没有,虽然是胡老爹一个嘴巴子打好了范进,但这主意是前来报喜的报录人出的。这就说明,范进这样的事例,当时不能说多,但恐怕也不少。看来从一个小人物变成一个大人物,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后来在高中,和好友闲暇时再次谈起这篇课文时,她对我说:你发现没有,范进其实也挺伟大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目标。我当时说:但是除过读四书五经作八股,他似乎也不会干别的吧。你看他都落魄成那副摸样了。她就反驳: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我顿时语塞。事后想想,她说的也对啊。于是在高考之后,我向家人感叹:我连范进都不如!因为我不想复读,不想再坚持了。于是,我现在也不是大人物。
说这么多,而我想表达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主题,也是我读《儒林外史》的最大收获:我们面带微笑欣赏小人物的喜剧,是因为我们认为它是喜剧。而对于那些小人物来说,他们也许是在面带微笑地哭泣――在一场大人物导演的悲剧中无力地挣扎。所以,请理解这些小人物;至少,在他们哭泣的时候,收起嘲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