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正是在清晨的,寂静的美中流露出一分淡淡的安详。
大概是夜里下过雨的原因吧,朦胧的雾影笼罩在大地,好似一件巨大的轻纱。地上是湿的,不平整的路面边上有几个小小的水洼。迎着水面看过去,还有几滴小雨在慢慢落在水面上,刚漾出几个小小的圆圈,就又害羞似的马上消失不见;一旁花坛里的草还繁茂地绿着,只是经过一夜的洗礼,越发显示出碧绿。图书馆前的树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黄色小花;曾经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万年青的叶间,也露出了一点点令人欣喜的绿色,仿佛是小心翼翼地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的小小希望,抑或是好奇地露出小脑袋,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鸟儿此刻也出来了,欢快地鸣唱着生的喜悦;微润的空气中,夹杂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我常被这样的景色感动着。
最近读到东山魁夷先生的《美的情愫》,越发有感于我们所在的世界的美。东山先生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选择画画这条路,东山也曾因担心会失望而犹豫过,是后来留给他的话鼓励着他走上画画这条路。
正如书中前面导言所说,东山先生的美在于淡雅和静寂。作为一名日本画家,东山的画作更多所流露出来的,是一种不同于西方的细腻的,朴素的美。这样的特点,在他的散文中也有体现。例如他在《唐招堤寺的魅力》中,有着这样两段话:
在皎洁的月夜里,我用手触摸这圆柱,心中感到它表面的冷峻,以及内里传出的几许温馨。那种结构使我又联想起希腊神殿的建筑形式,这一排柱子分别给予许多人特别的关心。
每年九月满月之夜,寺院境内灯火全灭。在深沉的夜色中,只有放置在这里那里的纸罩座灯的火影摇摇曳曳。金堂正面的三座门完全敞开,在一座座门扉里,三尊佛像的姿影都被映照出来。这种匠心,充满了另一个世界的净福。听说这是现任长老森本孝顺大师设想出来的。
在东山先生目之所遇,行之所及之处,总能留下令人动容的温情与美好。这样的力量,更让我相信世界的美好,也让我有了对美不断追寻的动力。记得蒋勋在她的《艺术概论》中也那样写道:
终其一生,不要失去对美的向往。
什么是美呢?这个问题,或许人人都能道上一二,然而当问起那个对自己最根本的概念时,许多人大概也就选择沉默了吧。
美是什么呢?
记得在博物馆里当志愿讲解员时,我就守在唐代的一个三彩天王佣旁等待有人询问。来往的人有很多,相比于那些请了讲解员的人,更多的人是自己观赏文物的。我看着如流水般的人涌进来,到处寻觅自以为精美的展品。有人留意到三彩天王佣了,纷纷称赞它的造型与色彩。的确,这座天王佣确乎是美的:浑圆而饱满的脸上,双眉紧锁,双目圆睁,口半张,里面的牙齿依稀可见。头顶的神鸟造型翘起云纹边式的尾巴,流畅的弧线恰到好处。再看天王脚下所踩的小鬼形象,小鬼赤裸着上半身跪在地上,被涂成蓝色的脸上分明透露些许可爱。天王身上穿的衣服更是夺目,相比于使用开相手法的脸部和神鸟,衣服上绚丽的色彩直让人目不暇接:有赫黄,绿色,蓝色等颜色,其中绿色和蓝色都是当时珍贵的颜料,听有人讲,绿色之珍贵,可用“万两黄金一寸绿”来形容,而蓝色据考证是从波斯辗转运来,也是十分珍贵。因为采用唐三彩技术,整座佣在灯光下流釉效果十分明显,不仅生动,还显得透亮。当来往的游客驻足于前,即便什么也不说,也可以感受到他们对这座佣的喜爱,这大概也是源自于被它的美所深深折服吧。为了保留下这震撼人心的美,许多游客纷纷掏出手机或相机为它拍照。
这大概就是美吧。
不要说明,也无须说明,尽管美的概念是抽象的,但美的形象绝对是直观的。无论年龄长幼,男女性别,贫富差距,面对一件东西,总会有自己的美丑观,都可以感知到自己所认为的美丽。或许,这就足够了。
倘使人人都能辨得自己所认为的美,那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倘使我们终日在自己的轨道上驰走,遇到自己所喜爱的就这样走马观花式的匆匆而过,岂不是会有抱憾之心?东山先生的《一片叶子》中,记得也曾这样说道:
这仅是一例。但任何时候都要想到:与风景邂逅只有一次机会,因为是活生生的,经常变化的。同时,观赏风景的我们自身每天也在变化。从生长和衰亡不断转化的宿命观点看,和我们都是系在同一条根上的。
倘使花儿永不凋谢,我们也永存于地球上,那么两者的邂逅就不会引起什么感动了吧。花儿行将凋谢时才显出其生命的光辉。在体会到花儿很美的心灵深处,爱惜彼此的生命,感受着在地球上的短暂期间得以邂逅的这份喜悦。既然如此,那就不仅限于花儿,连那些不知名的路边草不也是如此吗?
是啊,我们所遇的每一个风景,都是唯一的;我们所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情,也都是唯一的。好与不好,在这生命中都只会出现一次,与其就这样草草地过去,倒不如好好地珍惜,品味这其中的韵味。我倒是愿意相信,人间至善,一滴水,一棵草都值得我认真对待。
于是世界美如斯的秘密,就在这初春清晨的校园里,被我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