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之子”张昭上午还在谈工作,下午便猝然离世。
4个月之前,张昭刚刚成立了自己的影业公司——橘品影业,以58岁的高龄重新创业。
然而,仅仅过了3个月,张昭便被检查出患上癌症。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张昭并没有将病情公之于众,仍然带病工作,很多朋友都不知道他已身患绝症。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和梦想,张昭一刻也不想停留,不想让他们失望。
但是,张昭病情迅速恶化,上帝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就在他的梦想刚刚启航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
远在美国的贾跃亭,听到噩耗,深夜发文悼念。
他在推文中写道:睡梦中被惊醒,忽闻张昭已离我们而去了,震惊、悲痛、心碎!他为电影而生,血液中流淌的全部是电影因子,他对电影的痴狂让人敬仰。虽然壮志未酬,相信他在天堂里依然会追逐他的梦想、实现他的夙愿。
张昭曾经被称为是贾跃亭背后的男人,在贾跃亭被众叛亲离的时候,张昭曾为他顶雷,成为了乐视的“守夜人”。
贾跃亭对张昭有知遇之恩,张昭则对贾跃亭有“救主”之恩;此时张昭抱憾离世,贾跃亭自然悲痛万分。
那么,“电影之子”张昭对中国电影产业有何丰功伟绩?他和贾跃亭又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
1963年,张昭出生于一个部队家庭,父亲是第一代核潜艇的研究员。
在上海的部队大院里长大,张昭衣食无忧,从小就对艺术充满兴趣。
高考的时候,张昭遵循内心的爱好,偷偷报考了军校的导演系。
这事不久便被父亲发现,一怒之下的父亲,硬是把他拉回复旦大学,让他学信息工程。
这并没有阻止张昭对艺术的热爱,来到复旦大学,他参加了话剧社,写剧本、导演、表演,乐此不疲。
正是复旦大学,张昭认识了比他小两届的师弟——王长田,当时两人一定不会想到,将会在未来的事业上擦出精彩的火花。
左:王长田右:张昭
读完本科,张昭实在对信息工程提不起兴趣;于是,他又报考了哲学系的研究生。
张昭学哲学的初衷,是为了思想救国。
1990年,张昭还在念研究的生,他的家庭遭遇变故,父母先后因病去世。
这对张昭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为了逃离现实,他选择了出国留学。
1991年,28岁的张昭出国那一天,他把家里能带的东西,都塞进了同学们送给他的四个大行李箱。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离开的那一天,张昭悲从心来,觉得这将是一去不返的旅途。
来到纽约大学,见到了自己的哲学博士导师,一位美国久负盛名的哲学家。导师告诉他,现在搞哲学的都是在吃哲学,把哲学当成了饭碗。
张昭觉得哲学与自己思想救国的初衷相悖,几经周折之下,他从哲学系跳到了电影系。
从此,张昭与电影结缘,将自己的毕生精力,都投入到了电影事业当中。
二、
在纽约大学电影系学习的张昭,还时不时跑到费城大学电影学院选修课程,课余时间,他就看电影。
张昭最爱去一家韩国人开的录像店,老板在店里放了一个咖啡壶,免费给穷学生煮咖啡。
在那家咖啡店,张昭认识到一个落魄导演李安,一个同样来这里蹭免费咖啡的中国年轻人。
左一:张昭左三:李安
那段时间,张昭阅片无数,把市面上能看的电影,都翻了个遍。毕业前,他在费城大学电影学院的帮助下,拍了两部短片,一部叫《木鱼词》,另一部叫《着陆》。
这两部片在美国获得了一些小奖,为此,张昭获得了美国的绿卡。
此时的张昭,在国内也小有名气了。当时国内电影行业急缺人才,上海电影集团给张昭发出了邀请。
1997年,34岁的张昭从纽约回到国内,在上影集团做了一名导演。
张昭先是拍了电视剧《情感签证》,随后又拍了一部电影《太空营救》,都不成功。
在美国看到庞大的电影产业,归国之后才蓦然发现,中国电影根本就没有产业。
不仅自己拍的电影不成功,身边几个朋友,都因为拍电影,有的个人拍破产,有的把公司拍倒闭了。
张昭这才意识到,中国的电影产业,不是没有好片,而是没有产业基础,没有发行渠道。
打一个比喻,他本来想回国造一辆好车,发现国内根本就没有路给车跑。原本张昭想做一个造车人,后来他改变了想法,他要做一个修路人。
身处体制内的张昭,并没有把想法付诸实践。
2001年,张昭还进入国新办成立的一家公司,主要拍一些宣传中国正面形象的纪录片,分发给美国的一些电视台播放。
这份工作没有给张昭带来太多快乐,他没法根据他的想法,去实现他的抱负。
2004年,在师弟王长田的全力邀请下,张昭加入了光线传媒,出任艺术总监。
一进入光线,张昭就开始在一些重点票房城市,招募发行人员,进行地面推广宣传,并且在地方找广告合作。
仅用了三年时间,光线建立了完整的地面发行网络。
路修好了,就要开始造车。
2006年,光线影业成立,张昭出任总裁。
成立伊始,王长田和张昭就对光线影业定位清晰:“不做大片,也不建院线,而是靠发行和营销制胜。”
换句话说,他们不造豪车,但把路修得顺畅,让一台普通的车,也能跑得快。
其实,这就是美国电影产业在中国的一场试验,张昭和光线,就是试验者。
2006年,光线影业的首秀是《伤城》,集合了梁朝伟、金城武、舒淇和徐静蕾等大明星。
但是,这部片和张艺谋的大片《满城尽带黄金甲》同时上线,相比之下,《伤城》就是小巫见大巫。
但张昭并不心虚,前面打了三年基础的线下发行渠道,终于可以大派用场。
最后《伤城》收获了8000万的票房,光线影业首秀就赚了一笔。
张昭的试验获得了成功,光线影业随后拍了十几部电影,都不是什么大片,但是让光线影业的业绩连续4年保持100%增长。
2009年,光线影业就获得了盈利。
2011年,光线传媒进入了上市的议事日程。当时,证监会要求光线影业并入光线集团一起上市。
这完全背离了张昭创办光线影业的初衷,他希望光线影业是独立的公司,往后他可以根据产业来布局。
最终,为了梦想,张昭放弃了光线影业的股权,放弃成为了亿万富翁的机会,抱憾离开了一手创办的光线影业。
对于有梦想的人来说,金钱如粪土,张昭一刻也不想停留,去追求心中的产业梦想。
但是,张昭想象不到的是,这种悲剧,还会在他身上重演。
三、
在离开光线影业之前,张昭敏锐地注意到了互联网对电影的影响,光在地面上做渠道已经是过去,电影未来的战场是在互联网上。
这是张昭愿意放弃光线影业唾手可得的股权,至关重要的原因,他不想成为被互联网打劫的对象。
当时,有一个互联网人,也就是贾跃亭,有着一个更加庞大的互联网生态梦想,影业是他生态中的一环。
2011年,在北京亮马桥的昆仑饭店,张昭第一次见到了贾跃亭。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贾跃亭的互联网生态要有影业,张昭的影业梦想需要借助互联网,两人一拍即合。
同年,乐视影业正式成立,张昭出任董事长和CEO,这是他的第二次创业。
贾跃亭给张昭充分的自主权,并承诺乐视影业以后独立上市,这是张昭最为看重的条件。
就这样,贾跃亭的梦想,套着张昭的梦想,两个男人一起为梦想窒息。
那段时间,是张昭和贾跃亭的蜜月时期。
2013年,张昭和贾跃亭两家人去美国过春节,在纽约机场候机时,贾跃亭一如既往有感染力地向张昭展示他的智能电动车梦想。
两人血脉偾张,张昭为贾跃亭的构想起名为“SEE计划”,是最懂贾跃亭的男人。
不得不佩服贾跃亭强大的洗脑能力,仅一年之后,为了贾跃亭的生态梦,张昭放弃了乐视影业独立上市的想法。
2014年,为了提振乐视的股价,乐视影业正式注入上市公司乐视网,贾跃亭背弃了最初的承诺。
但张昭甘之如饴,仅仅1年之后,乐视影业以98亿的估值,全部并入乐视网。
为此,乐视影业背上了三年22.9亿元的对赌净利润。
乐视影业也成为了乐视网能够持续造血,有持续收入的一个子生态。
自从乐视影业创立以来,可谓业绩卓著。
张昭与郭敬明合作,发行和打造的《小时代》系列电影,虽然口碑饱受争议,但给乐视影业带来了8亿票房。
短短几年时间,张昭就把乐视影业推上了国内前五的影视公司,可谓是功勋卓著。
但是,张昭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虽然他并不看重回报。
造化弄人,2016年,中国的影视行业增长放缓,更大的危机则来自于乐视。
那一年,贾跃亭自爆资金链断裂,乐视旗下的七个子生态,个个人人自危。
2017年1月,孙宏斌入局,把最有价值的乐视影业收入囊中。
3个月之后的一天,缺钱的贾跃亭仍然来到乐视影业的大楼下面,要借走乐视影业账上最后一笔3亿元现金。
他已经从乐视影业拿走了14亿元,那天,孙宏斌和贾跃亭不停地给张昭打电话,一个要借钱,一个阻止张昭借钱。
张昭躲在办公室里,对贾跃亭避而不见;但他又极其痛苦,他无法拒绝这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
贾跃亭承诺这笔钱将在6天之后归还,张昭最终还是借了出去,不出意外,这笔钱再也没有回来过。
四、
随着乐视的崩盘,乐视影业也难以独善其身,跟着一起沉沦。
大量高管出走,员工士气低落,乐视影业陷入了生死危机。
张昭可以选择一走了之,但他没有,他对带领乐视影业走出困境,有着强烈的责任感。
那个时候,张昭整晚整晚睡不觉;夜深人静时,他走出家门,坐在楼梯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蒂躺了一地,天亮了,张昭就捡起烟蒂,回到家中。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张昭暴瘦如柴,这也是他日后身患绝症最为直接的原因。
张昭和孙宏斌
2017年11月,孙宏斌和张昭决定对乐视影业增资。他们把原来的明星股东们召集起来,一致同意将乐视影业的估值从100亿降到30亿,然后按照这个估值,将10亿元注入到乐视影业。
为了与垮掉的乐视做隔离,不要受到乐视的负面影响,2018年3月,张昭将乐视影业更名为乐创文娱。
此后,乐创文娱慢慢走出困局,将几部计划内的电影拍完了。
但是,此时的乐创文娱,已经不再是乐视影业,主导权归了融创,不像贾跃亭那样,能给张昭那么大的自由度。
2019年6月,张昭再次悲剧性地离开了一手创办的乐视影业,对于他个人来说,第二次创业宣告失败。
2个月之后,同是复旦大学校友的郭广昌,向张昭抛来了橄榄枝。
复星影视文化有着更大的电影梦,郭广昌要把中国电影国际化,这无疑再一次击中张昭的梦想。
但天不遂人愿,突如其来的疫情袭击全球,全世界都乱了套,张昭的国际化梦想碎了。
2020年5月,张昭辞去了复星集团的所有职务,当时,他对媒体说:“如果有资本或者平台愿意坚守或者推动产业化和品牌化的逻辑,自己乐助其成。”
张昭心中没有自己,挂念的全部都是电影和产业。
离职之后,张昭去了一趟贵州,攀登上了哀牢山,看到了褚时健种下的“褚橙”。
想到自己未尽的电影产业,张昭非常感动,他说:老爷子75岁还能再创业,我才58岁,当然没有问题。
哀牢山回来之后,张昭成立了橘品影业,第三次踏上了创业的征程,他依然是为了电影产业的梦想而奋斗。
五、
只是这一次,上帝没有再给他机会了。
在乐视影业,他已经被残酷的压力摧残到灯枯油尽了;第三次启程没多久,他就查出得了癌症。
病情恶化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2月3日上午他依然还在工作,但下午他就突然离世了。
张昭的离去,带走了所有电影人的悲痛,那一天,所有电影人都在纪念他。
他的电影产业梦想,还有他的执着,感动了所有的电影人。
王长田在悼念张昭的帖子中写道:每次看到瘦弱的他,我都感到心痛,拼命、执着、不惜一切地为了电影。为电影而生,为电影而终,为电影耗尽了生命。如果没有电影,他会不会过得更好些?朋友说他希望在自己的墓碑刻上电影之子几个字,我想这几个字早已刻在了所有了解他的人心里。再见,张昭。
如果倒回30年前,张昭在纽约大学没有放弃哲学系,像他这样一个出生名门的海归博士,确实会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比如,做一个把哲学当饭碗的学者,又或者拿到美国的绿卡一去不返。
但历史不能假设,这就是张昭,一个为电影而生,为电影而终的梦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