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一个的早晨,一声汽笛震破昆明城的空气。在人群的夹道欢迎中,一列蒸汽机车沿着长长的米轨,从越南海防驶入了昆明北站。这一天,他,滇越铁路,登上了历史舞台。舞台上,他两次转身,演绎着一个世纪兴衰。
或许欢呼的人群不会懂得,汽笛声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降临。风雨飘摇中的晚清政府已无力阻挡西方列强伸出的铁爪。国门被撞开,两道耀眼的米轨翻山越岭,冲入了西南边疆。
是的,咖啡、香水、发电机、电灯……随着北上的列车从南边来了,人们兴奋地打量着这些西方文化和工业文明的产物。然而,随列车而去的,是个旧的锡、弥勒的糖,是滇中南茂密森林中的参天古木……他,一开始就是法国人建造出侵吞中国西南的工具。
靠着他运来的西门子发电机,中国第一座水电站耀龙电厂发出的电点亮了金马碧鸡坊的白炽灯泡;同时,他也将个旧的锡以年均六千余吨的出口量输向海外。新生的他,是云南社会发展的推手,亦是一只掠去云南丰富自然资源的魔爪。
近三十年后,扮演着矛盾角色的他毅然转身,成为抗战的脊梁。
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他,西南唯一连通海外的铁路,成为战时大动脉。枪炮、弹药,他送来了盟军的武器支援;齿轮、车床,他送来了向西南大后方撤退的工厂机械;北大、清华、南开的师生,也经香港登船,至海防搭乘北上的列车来到昆明,建立起了蜚声中外的国立西南联大。昆明北站的月台,一时人声鼎沸。
在那满眼是烽烟炮火的岁月里,搭载着万千爱国儿女和援华友人的列车日夜不息地在铁轨上驶过。车上的人,一同牢牢抓住了祖国土地的他,有的是铮铮铁骨,有的是刚毅坚卓。
一九四六年,抗日战争硝烟退去,中国政府也从法国殖民者手中收回了滇越铁路的路权。解放后,铁道部对滇越铁路进行了修缮。获得新生的他,再度为运输修建成昆、贵昆铁路的物资挽起自己坚实的臂膀。
列车,转身驶出站台;人群,在喧嚣之后也转身离去。又是一个三十年,滇越铁路等来了他的第二次转身。只是这次,年轻力壮的他,转身成了孤独的老人。
欢笑的少年们走在铁轨上,他们不知道脚下的这条路曾经也如自己一般朝气蓬勃。那些在铁道上来回奔驰的机车头,如今被静静安放在博物馆里。青葱山野间,偶有绿皮小火车驶过。离铁路不远的地方,一条高速公路笔直往前延伸,车辆川流不息。
似乎,碾过他的,只剩岁月的车轮。似乎,他就悄然匿迹于山河之间,匿迹于地图之上,匿迹于这片土地的记忆里,唯余两行铁轨反射着暮光。
可是这条功勋卓著的老路不应被遗忘!如今,中越两国正着手将滇越铁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和开发滇越铁路的文化资源,无疑是他今天最需要的关怀。
我想我们可以憧憬,憧憬不久以后,那一列列小火车又能载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行驶在米轨上,穿过隧道,越过山涧,跨过桥梁,奔向绽放光芒的远方,轰隆轰隆的声音,满是幸福。
我想我们可以期待,期待跨越百年的滇越铁路,今天再次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