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怨 马洪

        远路危峰斜照,瘦马尘衣风帽。此去向萧关?向长安?  便坐紫薇花底,只是黄粱梦里。三径易生苔,早归来。
        此篇创作背景,徐伯龄《蟫精隽》载曰:“予内弟马浩澜,名洪,号鹤窗,杭之仁和人。善诗词,极工巧。尝题予姻家东溟许先生程远弟应和松竹双清扇景词……,盖《多丽》调也。……又题东溟小景《昭君怨》……,言有尽而意无穷,方是作者之词。”可知这是一首题画之作,其词旨则是告诫他人,功名路远,转瞬成幻,莫如抛却利禄,早归家园。
        开首两句以生动传神之笔,刻画了为功名而奔波者艰辛落魄的情状。且看:功名之路,漫漫长途;高峰在眼,艰险难越;日暮天暝,斜阳残照;奔波之人,瘦马依依;溅泥扬沙,尘满青衫;迎风掩面,破帽攲斜。六个典型的意象,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同时又似无若有地化用了元马致远《天净沙·秋思》的意境,把天涯游子“古道西风瘦马”的断肠之情,融入其中。接着,连用两个“向”字,把山一程,水一程,险山恶水无尽头的情形,传达得淋漓尽致。“萧关”典出《汉书·武帝纪》:“(元封)四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萧关,历独鹿、鸣泽,自代而还,幸河东。”即汉武帝刘彻于元封四年(107)曾北出萧关。后世诗人常借“萧关北上”以咏帝王出行;这里则暗取“北上”之意。明代都城南京,故“长安”也当代指帝王阙、功名路之意。
        如果说上片写道途之艰,那么下片则转写功名之幻。萧条书剑困埃尘,十年多少悲辛。然而,一旦功成名就,也只是梦幻一场;所谓“便坐紫薇花底,只是黄粱梦里”。唐代开元年间有“紫薇侍郎”,即中书侍郎,为正二品官。长庆元年,身为尚书主客郎中的白居易作《紫薇花》一绝:“丝纶阁下文书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宝历元年,白居易任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又作《紫薇花》诗,有“紫薇花对紫微翁,名目虽同貌不同”之句。这两首诗都隐隐流露出诗人虽身为高官却深心寂寞又百无聊赖之情。“便坐紫薇花底,只是黄粱梦里”,正巧妙地化用了白氏诗意。既然官场不可久居,家园不可久废,莫如“早归来”!“三径”句,典出东汉赵岐《三辅决录》,略谓西汉末蒋诩告病隐居,园辟三径,唯与知交过从。后常用“三径”代指隐居者家园。不过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似指一般意义的家园而言。唐末伍唐珪《寒食日献郡守》诗“入门堪笑复堪怜,三径苔荒一钓船”,亦即指自己家园。此篇以“三径易生苔,早归来”作结,即表达了词人要人醒悟,莫恋虚空的功名,早归易荒的家园之意。全篇以“远路”起笔,以“归来”作结,前后呼应,自然圆成。
        马洪一生,皓首韦布,与功名无涉。平生心力,化为辞章。其《花影集自序》自谓“四十余年,仅得百篇”。评家论其词,以“清丽”称许。就此篇《昭君怨》而言,尚有另一特色,即用典不隔,有化工之妙,虽不作笺释,也可领悟其意,堪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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