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弃国土任敌人蹂躏的人 [苏联]阿赫马托娃

丢弃国土任敌人蹂躏的人,

我决不同他们在一起。

他们粗俗的谄媚我根本不听,

我的诗歌也决不给他们。

可我永远可怜流亡者,

他们如同囚徒,如同病人。

漂泊者啊,你们的道路黑暗漫长。

异乡的谷物发散着苦艾的气味。

而在这里,在烽火的浓烟中,

我们扼杀余下的青春,

对任何一次打击

我们都不曾回避。

我们懂得,在未来的评判中

每一时刻都将被证明是无罪的……

但是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们

更骄矜、纯朴和无所忧戚。

1922年

(黎华 译)

【赏析】

阿赫马托娃这首《丢弃国土任敌人蹂躏的人》选自她的第五部诗集——1922年的《耶稣纪元》。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诗人在文艺界的许多朋友纷纷离开俄罗斯,远居海外。阿赫马托娃虽然同样也不能深刻理解这场历史变革,但她选择留下来,并坚持以诗歌为载体抒发自己决心与祖国人民共命运的坚贞信念。在《耶稣纪元》这本诗集中,诗人并没有像勃洛克那样主动选择新时代,在她的诗歌中,也听不到马雅可夫斯基那种放开喉咙歌唱时代的声音,但她的诗歌中却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使读者感受到那个时代人的心灵的颤动,以及诗人自己对祖国深深的爱,诗人把自己的根牢牢扎于俄罗斯的大地上。

这首诗歌不再是早期创作的那些“室内抒情诗”,诗人已冲出了个人情感的小圈子,把自己的命运与时代、民族紧紧联系在一起。全诗篇幅不长,但贯穿于全诗的对祖国的深沉之爱,使本诗呈现出一种厚重、崇高的诗学风格。与这种厚重的诗学风格相适应,阿赫马托娃在表达这种情感时采用了充满张力的表达方式。诗人并不是以直抒胸臆的方式来表述自己对国土的热爱,而是通过选择特定的情感意象,通过意象之间的类比、对比,来衬托、渲染抒情主体的内心情感。第一诗节中,诗人以居高临下的视角,表达了对“丢弃国土任敌人蹂躏的人”毫不掩饰的鄙视:“我决不同他们在一起”,“他们粗俗的谄媚我根本不听”。第二节诗歌中,随着诗人观照对象的转换,诗歌的情感基调明显发生了变化:“可我永远可怜流亡者”,“他们如同囚徒,如同病人”。诗人在此并没有把自己对国土的依恋和深情直接宣泄给读者,而是通过对特定意象的选择(即“丢弃国土任敌人蹂躏的人”、“流亡者”)来寄寓自己深沉的情感:“丢弃国土任敌人蹂躏的人”、“流亡者”,这两个意象背后都围绕着“国土”这一中心,主体在对这两个意象进行直接情绪的投放后,委婉而又水到渠成地把自己对“国土”的情感暗蕴于这一特定的表达方式中。前者对“国土”的“丢弃”让诗人唾弃,后者不得不远离“国土”异乡漂泊让诗人怜悯:“漂泊者啊,你们的道路黑暗漫长。”诗人把自己对故土的深沉眷恋之情,深蕴在这两份相异而又殊途同归的情感表述中,这种相对内敛的表达方式不但不会削弱主体情感的真挚热诚,它的委婉反而有独特的留白效果,使诗人的情感有了无限扩张、延伸的空间。

在诗歌的第三、第四节,诗人越来越坚定地称抒情主体为“我们”,而不是“我”。诗人运用了具有雕刻般力度的语言,塑造了那一特定时代情境中的主人公意象:“而在这里,在烽火的浓烟中,/我们扼杀余下的青春,/对任何一次打击/我们都不曾回避。”这与第一和第二诗节中的“丢弃国土任敌人蹂躏的人”、“流亡者”这两个意象形成意味深长的对比。在这一对比下,“我们”这一主体形象如白玉浮雕般突出,令人肃然。诗人的情感表达在诗的最后两句中达到高潮——“但是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们/更骄矜、纯朴和无所忧戚”: 即使在那个一切都颇为不安定的历史转折性时刻,诗人仍以祖国为傲,以人民为傲,诗人的赤子之心在此袒露无遗。

整首诗节奏平稳、齐整,用词沉着、平易,独特意象的选择,描述语言的精准都体现了诗人简洁完美的诗艺。如第三诗节,用“异乡的谷物发散着苦艾的气味”来形容“流亡者”的可怜,形象而隽永。在构建抒情主体“我们”坚贞、决绝的形象气质时,诗人用了“扼杀余下的青春”的奇特意象组合,“扼杀”一词的残忍感,“青春”一词的美好感,两个不同情感倾向的词的搭配有着意想不到的审美效果: 抒情主体“我们”的决绝无畏的面貌赫然在目。

总的来说,这首诗既具有强大的时代气息,也有着对精神情感世界的剖析和抒发,展示了诗人崇高的心灵。

(明漫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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