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欢乐的新客人!我听到了
听到了你而鼓舞欢欣:
啊,杜鹃!我该叫你“鸟儿”吗,
还只是一种流浪的声音?
当我躺卧于草丛
听到你那双叠的叫声
好象从小峰飞向小峰,
时而远去时而靠近。
虽然你只向着那
阳光与鲜花的山谷倾诉声声,
你却带给我一支故事
那里充满梦幻的时辰。
三倍地欢迎你啊, 春天的恋人!
你对于我甚至
不是鸟儿, 而是神物无影无形,
是一个奥秘, 是一种声音;
当我在学童时期
就谛听过同一个声音: 那叫声
曾使我千次寻觅
在树丛, 在乔木, 在天心。
为寻找你我过去常漫游
穿过重重树林, 踏过芳草青青;
而你仍然是一个希望, 一缕柔情,
依然渴望, 而从未见过的身影。
但我还是能把你谛听;
能躺在旷野上
谛听着, 直到我真的感到
那黄金的时光再临。
啊,赐福的“鸟儿”! 我们脚踩的大地
仿佛又变成一片梦境
象仙境一样神奇的家园,
正好让你来安身。
(邹荻帆 邹海崙 译)
在这首抒情小诗中,忽远忽近的杜鹃鸣唱将我们带到蓝天碧水、空旷舒展的苏格兰湖区,暗示了诗人定居湖区以后的淡泊心态以及他内心时隐时现的淡淡的忧伤。
和拜伦、雪莱一样,华兹华斯也同情法国大革命,但大革命失败之后,他产生了幻灭感,转向消极,隐居湖区远离尘嚣。避开政治就艺术而言,他是伟大的诗人,他开创了浪漫主义一代诗风,将英国诗歌从十八世纪古典的死水中拯救出来。
华兹华斯自幼失去了亲人,他寄情于山水, 自然景色和他的感情之间建立了息息相通的关系,从而使他赢得了“自然的歌手”的美称。华兹华斯对自然界里的一草一木都极其敏感,一些相当平常的事物都能触发他的灵感,水仙花、云雀、蝴蝶、彩虹无不是他诗的题材。这里,诗人听到杜鹃的啼鸣,不禁“鼓舞欢欣”,唱出心中的歌来迎接“新客人”。
全诗虽都是写杜鹃,但杜鹃的形象并没有出现,而是描绘它那美妙婉转、飘忽不定的声音,所以,诗人写道,“我该叫你‘鸟儿’呢,还是一种流浪的声音? ” “这两个简洁的问话描绘出杜鹃的啼声好象无处不在,并且使这种鸟儿不再是肉体的存在……整个春天杜鹃不断地啼叫,但很少为人看到,所以我们的想象力才发挥上述的作用。”(《抒情歌谣集》1815年版序言)如果仅仅单纯地描述它的声音,恐怕也会显得单调。诗人是通过它的声音引起一连串的想象:想象它飞翔的样子,想象它临近了还是远去了,想象它飞掠过的背景,忆起如梦的童年,如烟的往事。在布谷的鸣唱声中,诗人仿佛看到了起伏的山峦,山间满是艳丽的阳光,鲜美的花朵;仿佛使他回到逝去了的彩色的故事和梦幻的世界里,这一切又勾起他痛苦的回忆,温柔的怀想。
又是春天,还是那悲鸣婉转的歌声,可黄金的时光早已不在,只留下千里怅然,幽思茫茫。诗人的心裂成三块,一块给过去,一块给未来,一块为现在;从前至后,他都以这种心态倾听杜鹃的啼叫,但它一直没有出现,它只是“一个声音”、“一个奥秘”、“一个希望”、“一缕柔情”,诗人一直在寻找它,但总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这本身就是一个象征,象征某种失去又无法找回的东西,象征某种不能变为现实的祈求, 同时,也可能暗示法国大革命后统治阶层对改革的冷漠反应。 但过去的已经过去, 也只能永远停留在想象中。 然而, 诗人躺在旷野上, 谛听杜鹃的鸣叫, 凭借想象力同样可以感觉到“那黄金时光的再临”。 高尔基从海燕的叫喊声里听出了欢乐, 而诗人却从杜鹃凄凉的歌声中寻到了慰藉, 也许革命者和遁世者的区别亦在于此。
同样是对现实感到不满和失望,雪莱则希望自己象西风一样去摧毁旧的一切, 象云雀一样勇猛,总之,他要去追寻、 奋斗; 华兹华斯却从这伤感的鸟儿身上找到了共鸣, 去寻觅那无法找回的梦幻的过去, 想象无法企及的未来。 无奈, 只愿躺在旷野上,等待黄金时光在想象中、在艺术的境界中降临。 这也许是积极浪漫主义和消极浪漫主义的区别之处。 他的诗不象“年轻的浪漫派们”那样有较强的外倾力、扩张力,对外部世界有较强的介入力; 他的诗更偏向于挖掘内心的感受, 抒写恬淡的性灵, 用自己情绪的色彩去点染自然界。 他的诗象是从一眼多愁善感的泉眼中流出的汩汩泉水,清丽又哀婉, 忧伤又甜蜜。
在形式上, 这首诗八音节和六音节抑扬格间隔出现, 句末押ABAB交叉韵, 读起来抑扬有致, 琅琅上口, 如杜鹃声声, 时远时近,又若行云流水, 清翠空渺。
华兹华斯的诗对许多诗人产生了重大影响。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中国诗人徐志摩都深深得益于华兹华斯。
(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