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注释】
画角:军中所用号角,外涂彩绘,称画角。谯(qiao)门:城上瞭望的高楼。征棹:远行之船。棹(zhao),船桨。蓬莱旧事:严有翼《艺苑雌黄》:“程公辟守会稽,少游客焉,馆之蓬莱阁。一日,席上有所悦,自尔眷眷不能忘情,因赋长短句,所谓‘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也。蓬莱阁,五代钱公辅所建,故址在今浙江绍兴龙山麓。香囊:香荷包。古代男女佩带的装饰物。罗带:古代女子所系丝罗带。结带同心象征相爱,“罗带轻分”象征别离。轻:轻易。青楼:妓馆。薄幸:薄情。杜牧《遣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望断:从远望的视线中消逝。
【鉴赏】
此词写离别惆怅之情。
上阕起首两句,粗笔勾勒了一幅萧瑟空阔的远景。远山连绵,微云依依,枯草逶迤,与天相接。“抹”“连”两字,既写出景物情态,又用以形容似断还连、似连还断之处,与离别时情景心绪极相吻合,历来为人所称道。“画角”句以响彻晚空的悲声引动离别情侣更多愁绪。“暂停”以下写饯别场面。征棹终将载人远离,但此处权且暂停,让情侣再稍做盘桓。“回首”句既是实写动作,又是虚写回忆起前尘往事,心中涌起无限蓬莱旧事,面前只见黄昏来临,烟霭纷纷,一片萧瑟气象。此情此景,更增人惆怅之感。
下阕写别后伤情,“香囊”、“罗带”两句,以细致入微的笔法写离别时缠绵难禁之情状。解香囊以赠情侣,着一“暗”字,分罗带而言“轻”,销魂不舍,伤神之状如在目前。“谩赢得”化用杜牧诗句,言恐怕今后只能在青楼留下负心薄幸之名了。自嘲之中,势在别离再难相见的伤痛无奈暗含其中。“此去”句遥想别后情形,即使能见,也是遥遥无期,令人伤神。现在的哭泣也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襟袖”句以细节写别离时情深难舍的凄哀情景。“空惹”一词透露出前途未卜的茫然。结尾三句,写远去时的感触:最令人伤心的是,行舟渐远,高城已望而不见,只见满城灯火,却不知心上人在哪一盏灯下了。想象细腻,意境幽怨。
秦观此词,首尾呼应,画景入妙,传情婉转,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历来为人所称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