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把那贝壳
紧贴在我的耳朵上,
我仔细地听着,
立刻,如钟声般,
低微而清晰地传来了
那缓慢而悲哀的远海的低语,
被冰似的风所鞭挞,
在一个风帚扫荡的
荒芜的岸旁。
那是一片没有阳光的海岸,
从没有印上人类的足迹,
自从有时间以来,
就从不曾感受到
任何人类体质的重量和活动,
除了凄风和波涛所感到的一切。
在水的死寂中
有滚转着的小圆石的声音,
永远滚转着而发出来的空洞的声音。
起泡的水草跟随水流
往来着,致使水草的冷而且长的
又发着光的灰色触须发出了飕飕的声音。
那里没有白天,
也永远没有这样的一夜——
群星被点亮了
对月亮发出惊奇的光:
只有昏暗,只有凄风的悲痛
或呜咽的、受惊的呻吟,
以及盲目游荡的波浪——
于是我松开了我的耳朵——啊,多快活,
我听见了一辆车子颠簸过街道的那一方。
(屠岸 译)
斯蒂芬斯的诗同他的个性一样,充满了矛盾。他对人类社会总体看法是悲观的,同时又抱有希望。《贝壳》这诗, 以一种独特的想象力,把诗的空间视野与诗人的思想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从而表达出诗人在野蛮的自然面前的恐怖感和对人类社会的眷恋感。
首先诗人在风帚扫荡的荒芜的岸边,受到一种神秘力量的启示,于是他把一只贝壳紧贴在耳朵上,仔细地听着。立刻,诗人听到了从远海传来的低微而清晰的海的语言,而且在这种声音里,似乎有一种缓慢而悲哀的情调。诗人在这些诗行里,抓住贝壳这一具有概括性的意象,然后凭借诗人惊人的想象力,塑造了远海的神秘性和原始性。
进而,诗人在想象的境界中,看到了远海的古老风貌。那是一片没有阳光的海岸,从来没有印上人类的足迹,没有任何人类体质的重量和人类活动,只有凄风, 只有凶暴的波涛。在水的死寂中,诗人听到了小圆石在死水中滚转翻动的声音,这声音在诗人看来,是空洞的没有生命力的。还有那些跟随水流往来的起泡的水草,它的触须发出冷飕飕的声音。而且在远海里,没有白天,连夜晚也看不到闪亮的群星和惊奇的月光,只有昏暗的、充满凄风冷雨、悲痛、呜咽、受惊的黑夜,到头来,依旧是盲目的波浪。这首诗描绘远海的景观是通过阳光、海岸、人类的足迹、凄风、波涛、小圆石、水草、白天、夜晚等意象来实现的。这些意象在诗人独特的感觉和丰富的想象中构成诗句,因而显得十分绝妙,充满生气。正是依赖这些充满生气的意象,诗人塑造了远海的荒凉和寂寞。
最后,诗人仅用了两个诗句,就完整而深刻地表现出诗人留恋人间生活的内心状态。当诗人松开自己的耳朵,结束对远海荒凉冷漠的体验之后,听见了一辆车子从街道那边传来的声音,于是,诗人感到十分快活和兴奋。这样结尾, 显得巧妙、有力。
(邱正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