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歌德的代表作,也作为西方诗剧的典型,《浮士德》有太多的奥秘和争议。但谜团掩不住它的光辉,它依旧引来年轻人的痴迷。作为一个思想尚未成熟的高中生,我只能用直觉与常识揣测它的深意。
中世纪时,浮士德博士厌倦了经院生活,将灵魂卖给了魔鬼,条件是魔鬼带他看遍世界、经历人生百态。然后,他看到了酒徒的潦倒生活、皇帝的幽深宫廷,参与了魔鬼的省会和王位战争,先后爱上了玛格丽特与海伦的幽灵,最终在获得封地、建成城池后,在忧愁中死去。
全书文采飞扬、想象空灵,洋溢着浓厚的神话气息与宗教情感。然而最令人着迷的是在中世纪与古罗马的外壳下,暗中激扬的新哲学、新宗教。一切,都要从浮士德本人说起。
浮士德首先代表了一种自我解放。浮士德研读哲学、法学、医学、神学四大传统学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炼金术、炼丹术,成为德高望重的大学者。然而凝固的学术并不能满足他的求知欲,千篇一律的赞扬满足不了他的渴望。他精通神学、笃信上帝,却将灵魂卖给魔鬼,只因为他渴望变革与快乐。在中世纪黑色地层的重压下,即使如他这般禁锢已久的思想,都渴望着解放――尽管这“解放”在本人看来危险而罪恶。这种求变求新的热望,属于承压的囚徒也属于施压领袖。歌德用这种极端方式展现了自我解放的力量。之后,浮士德历经相思、自责等折磨,悔恨愤怒,却唯独不后悔离开经院,反而催促魔鬼带他走向更远。这种执着的“奋发向上”的意志,恰恰是人性中最独特的部分。
浮士德虽投靠撒旦,但最终却上了天堂。这又代表了一种新的宗教观。与但丁的死板相对,歌德安排的这位内心向上的主角,虽然也曾罪孽深重,依然得到宽恕。这里的“救赎”已不是天主教廷的考评等第,而是以教为纲、从善如流、符合时代脉搏的新的评价标准。它与我们今天在欧美文化中体会到的宽容宗教相一致,是人文主义和新教的创造,这种宗教将信、善、望保存,把狭隘和偏激去除,使欧洲文化更为光彩夺目。
从更高层次上讲,浮士德也许代表了整个近代西方人的灵魂。求变,即面临信仰崩溃、无可凭依的危险;求新,即面临失望、迷失、犯罪的可能,也许会迎来毁灭。浮士德渴求的是真与善的欢乐,美而壮的功绩。但他不幸地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犯下了不少深重的罪业。这让我们想起宗教战争、大革命、殖民掠夺和世界大战。也许,“追求”这一行为本身具有悲剧实质:所得永远不会多于所失。但我们总垂涎于新目标,因而甘愿把生命花费在滚滚东逝水中。在丧失中成长,在进步中遗忘,是人类思想悲壮而庄严的进行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