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毕《桃花扇》,掩卷深思。孔尚任著此剧为何,吊明乎?颂清乎?人言纷纷。然吊明抑或颂清,又有多大干系,只觉孔尚任竟与后世曹雪芹形成妙对,四卷《桃花扇》,竟是一部《红楼梦》,一曲《好了歌》。
其一,人归为空。阮大铖,天启年间投错门,便为东林群矛所指,只能慨叹“前局尽翻,旧人皆散,飘零鬓斑,牢骚歌懒”。待到马士英用权,一时间大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弘光溃散,权势皆空,落得仙霞岭跌死。奸臣若此,忠臣亦空。史可法孤忠救国,无力回天;左良玉兵谏弘光,志在除奸,却兵败身死;黄得功一生护国,但也因此逼死左良玉,待到弘光末日,救主无能。纷纷扰扰,世间众人,皆如最后一出《馀韵》,公子王孙,落到皂隶下场,金枝玉叶,反为人驱驰,不如渔樵,谈笑空山。
其二,情归于空。《桃花扇》开头有多热闹,结局就有多凄凉。旧院传歌,秦淮名妓,复社公子,世间再无此盛事。侯方域,李香君,才子佳人,姻缘羡煞旁人,然而,最终依然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张瑶星一喝,“你看国在那里,家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这句话,与其说是归道之人的顿悟,不如说是历尽沧桑劫难之人的沉痛。侯方域,恰似贾宝玉,看破红尘。到头来,一切情,竟不如渔樵淡如水。
其三,世事一切皆空。这是《桃花扇》的沉痛的最高层次。“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楼枭鸟”。旧日繁华,今时瓦砾,往来时光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