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人海风波,谤书盈箧从文致。归来结构,且图跧伏,敢求华丽?朝暮娱人,水声山色,柳阴花气。笑彤闱紫闼,浮沉十载,更几载,成何事! 好是西成咫尺,秫田风、已飘香味。安排小瓮,从今不怕,邻翁酒贵。更筑诗坛,陪君游刃,周旋余地。但有人来问,金銮旧话,便昏昏醉。
这是一首隐逸词。在《圭塘小稿》中另有两首同调同韵之作,可以对读。作者通过归隐前后的对比描写,表达了“觉今是而昨非”的情感和心理。
上片叙述归隐的原因,多牢骚语。“半生人海风波,谤书盈箧从文致”,词一开头即开门见山,直接道出归隐的原因。宦海沉浮,遭谗见谤,仕途并非坦途。“谤书盈箧”典出《战国策·秦策二》:“魏文侯令乐羊将,攻中山,三年而拔之,乐羊反而语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史称有壬为官正道直行,遇国事无不尽言,顺帝至元初年“忌者益甚,有壬度不可留,遂归彰德”,开头两句即是指此。“从文致”即听从忌者的深文周纳,语虽超脱,实属无可奈何。这一心理在下面三句中表达得相当明显,“归来结构,且图跧伏,敢求华丽?”“结构”,指营造房舍。作者称回归故里只是找个能踡伏下来的“窝”,有容身之处而已,哪里还敢追求屋舍的“华丽”?不难看出,在这种低调处理的背后寄寓了作者的愤激之情。与官场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故乡的田园:“朝暮娱人,水声山色,柳阴花气。”官场不能容人,但家乡的自然风光足以娱人,与山水花柳相伴,朝夕徜徉其间,可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俱并。接下来也就难怪作者会发出“笑彤闱紫闼,浮沉十载,更几载,成何事”的慨叹了。“彤闱紫闼”指作者任职的中书省官衙,有壬在此供职前后十年,官至中书左丞,如今当他回顾这一段经历时都付于一“笑”之中,这一“笑”意味深长,既是自嘲,更是嘲人,“浮沉十载”已是“谤书盈箧”,再这么混下去还有何意思,真是何苦来哉!其抑郁不平之气见诸笔端。上片叙“人海风波”,写“归来结构”,忆“浮沉十载”,章法一开一合,说尽了满腹牢骚。
下片描写归来后的生活,抒旷达情。归来后的生活如何?作者在另一首《水龙吟》中这样写道:“田园归去,除诗酒,浑无事。”饮酒赋诗成了田园生活的主要内容,其闲适自在自然是“彤闱紫闼”的宦海沉浮所无法相比的。下片便是在饮酒和赋诗上做文章。作者写饮酒不写饮酒本身,而是把酒作为媒介,着力渲染田园生活的乐趣,别开生面:“好是西成咫尺,秫田风,已飘香味。”“秫”是一种黏性高粱,为酿酒的原料,作者写“秫田”显然是联想到了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归隐田园的陶渊明。陶渊明“性嗜酒”(《五柳先生传》),萧统在《陶渊明传》中说他任彭泽令时“公田悉令吏种秫,曰:‘吾常得醉于酒,足矣。’”作者写秫田飘香,已使人隐隐闻到了空气中醉人的酒味,在这样的氛围中,其怡然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接下来他便“安排小瓮”用以贮酒,并声明“从今不怕,邻翁酒贵”,出语幽默,可见秫田丰收酿酒之多了。作者不正面写饮酒的场面和过程是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写出他归来后对于田园生活的陶醉和满足,手法巧妙。饮酒之后接着赋诗:“更筑诗坛,陪君游刃,周旋余地。”有酒有诗,这样就益发增添了田园生活的乐趣。“筑诗坛”,可见酒朋诗侣之众;作诗游刃有余,可见作者与朋友才情之高,酒以佐兴,诗以言志,流连诗酒,其乐融融,“人海风波”自然也就置诸脑后了。正缘于此,结拍写道:“但有人来问,金銮旧话,便昏昏醉。”“金銮”,唐朝宫中的殿名,后泛指大臣朝见皇帝的地方,为政治权力中心。田园生活如此闲适自在、情趣盎然,以至于对过去的官场生活作者已经没有一点兴趣提起,如果有人要问,他便昏昏大睡。“醉”与“睡”谐韵,这样写既回应上文饮酒的描写,又表现了作者对于官场的漠然,大有一种“惟酒是务,焉知其余”(刘伶《酒德颂》)的快意和洒脱,耐人寻味。
对于封建社会中的知识分子而言,官场和田园是对立的两极,代表了入世和出世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得意时仕途高歌,壮志凌云;失意时归隐田园,饮酒谈诗,田园就成了他们仕途失意、宦海飘零后抚慰心灵创伤的“精神避难所”。事实上,对于古代文人来说,得意也好,失意也罢,田园始终是他们追求和谐、自由生活的具有象征意义的精神家园。对于此词亦应作如是观。
水龙吟 许有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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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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