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沂孙《长亭怨慢·重过中庵故园》

王沂孙

重过中庵故园

泛孤艇、东皋过遍。尚记当日,绿阴门掩。屐齿莓苔,酒痕罗袖事何限。欲寻前迹,空惆怅、成秋苑。自约赏花人,别后总、风流云散。

水远。怎知流水外,却是乱山尤远。天涯梦短,想忘了、绮疏雕槛。望不尽冉冉斜阳,抚乔木、年华将晚。但数点红英,犹识西园凄婉。

 

【注释】中庵:刘敏中,号中庵,有《中庵乐府》。东皋:唐代王绩隐居龙门,自号东皋子。此处代指刘敏中的故乡。屐:有齿防滑的木底鞋。秋苑:指故园萧条冷落。

【鉴赏】作者以长于咏物著称,但这一首却是抒情之作。词人重返友人故园,睹物思人,生发出对往事的无限依恋,间杂以因时光荏苒而产生的迟暮感。

上阕“泛孤艇、东皋过遍”,一开始,词人就以百折千回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东皋”是词人触目伤怀的所在。“孤”字使我们不难想象人去楼空后的寂寞和词人形单影只的忧伤。“尚记当日,绿阴门掩。屐齿莓苔,酒痕罗袖事何限。”写过去,转入具体的刻画。词人并没有去一一罗列往事,而是采取避实就虚的手法,推出几个具有典型意义的意象来:绿阴婆娑,重门深掩,斑驳的青苔上屐齿的印痕清晰可辨。寥寥数字,一个清幽雅致的居所便生动的显示出来,同时留给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主人公风流俊逸的神采以及令人神往的往事便历历如现了。“欲寻前迹,空惆怅、成秋苑。自约赏花人,别后总、风流云散。”一阵惆怅把词人从往事的回味中唤回到现实中来,原先清幽雅致的景象蓦然间被衰草繁烟所代替。词人的情绪波动了,他不由自主地由环境的变化想到了友人的聚散匆匆,由秋景的萧瑟想到了别后的凄凉。“风流云散”很是精警动人,它既是上文的绾结,也是下文怀人的逻辑起点。

下阕“水远。怎知流水外,却是乱山尤远。天涯梦短,想忘了、绮疏雕槛。”随着想象空间的递变,词人的情感也逐渐变深变浓:流水已远,乱山尤远,而别后友人竟在乱山之外!但流水悠悠割不断昔日的情谊,峰峦迢迢阻不断目前的相思,词人还是那样一往情深的属意着远在天涯的友人,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朋友是否疏远了这昔日流连忘返的山居:“想忘了、绮疏雕槛。”以上是怀念友人。下面则是顾及自身,有些自怜的意味了:“望不尽冉冉斜阳,抚乔木、年华将晚。”“冉冉斜阳”不只表示时间的向晚,而且也象征着人的迟暮。“抚乔木、年华将晚”同样是以树喻人,所不同的是,这里除了普通的迟暮之感,还似乎包含着独特的身世之感。因为词人是由宋入元的文人,失节的痛苦经常鞭挞着他的心灵。“但数点红英,犹识西园凄婉。”最后,词人把眼光移向目前的景物,但此时的景物显然已经情感化了,带有浓烈的主观色彩。“红”色本来是很鲜艳浓烈的,但“数点红英”的存在,愈衬出周遭色调的暗淡。这样,环境的描写就有力地烘托出了人物的凄苦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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