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甫
天意诚难测, 人言果有不?
便令江汉竭, 未厌虎狼求。
独下伤时泪, 谁陈活国谋?
君王自神武, 况乃富貔貅!
初失清河日, 骎骎遂逼人。
余生偷岁月, 无地避风尘。
精锐看诸将, 谟谋仰大臣。
懦夫忧国泪, 欲忍已沾巾。
这是章甫一组十首诗中的两首。约为宋孝宗隆兴二年(1164)所作。这年金兵南侵,由清河口入淮,张浚败绩。南宋朝廷失却抗金的信心,拟退守长江,结果与金再次签订屈辱和约。这就是“隆兴和约”,宋称金为叔,岁贡银减为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并割地以求和。南宋统治者所奉行的这一屈辱投降政策,不仅为广大人民所抵制,也使朝野众多正直爱国的人士深为忧虑和不满。章甫这组诗,题为“即事”,即就时事而抒发了议论和感慨,表现了伤时忧国的深情。
这里所选的第一首,主要是围绕决策于朝廷的帝王,写诗人的愤懑。首联用“天意”和“人言”对举的笔法说: 皇帝的心思,实在是臣下所难以揣测;那宫外人们的种种传言,到底是否属实?这一联单刀直入,将众说纷纭的焦点集中在皇帝身上,反映了人心的惶惑。但从种种人言的迹象看来,似乎不仅赔款,还要割地,以求和局。皇帝果真是这样的意旨么?诗人不敢这样想,也不愿认为这是真实的。所以接两句议论:“便令江汉竭,未厌虎狼求”,如果真是乞和于金,即使竭尽江南的财力、物力,也不会满足他们的欲望。这两句虽属推论,恰恰道出了实情。想到这里,诗人不禁暗自流下了伤时忧国的清泪,并在伤心中又想到: 有谁能够救危扶安,向皇帝陈述使国家强盛的计谋?这“独下伤时泪,谁陈活国谋”两句,是感慨和希望的交织,从中反映出诗人一片爱国的深情。结尾两句紧紧照应首联,“君主自神武,况乃富貔貅!”天意难测,人言信否?究其端,不过是战与和的问题,战则可以图强求胜,和则只能屈辱苟安以至覆亡。求战是有条件取胜的,尾联中的“自神武”、“富貔貅”,就申明了这一点。但是“战”是“和”,完全取决于皇帝的决策。所以这关合全诗的尾联,还包蕴着对帝王的讽谏: 君王本是神明威武的,何况还有许多勇猛的士兵!言外犹如说: 为什么不坚持抵抗?偏偏要割地赔款屈辱求和!
第二首写诗人对当时急迫形势的慨叹和忧心。失掉清河后,金兵继续南下,咄咄逼人。在这种形势下,诗人不禁慨叹: 患难余生,虽可偷度岁月,却已无地可避战乱的烟尘。这里的患难余生,当指经历“靖康之难”等而言。完颜亮南侵不久,喘息甫定,烽烟又起,还能到哪里去躲避战火?“无地”二字感慨极深,喻示国土日蹙,再也不能退让逃亡了。接着作者生发两句议论: 王师是否精锐,要看各位将军如何统率;而收复失地的大计,则仰仗于朝廷重臣的谋划。这里写出了诗人的劝勉之意,同时也含有讽意。对比之下,人微言轻的作者,自会被视为“懦夫”,可就是这样一位草茅下士,忧国情殷,忍不住热泪盈眶,泣下沾襟。这最后两句直抒胸臆,感慨悲凉。
这两首诗,作者以“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心情,直陈时弊,并且含蓄地指责了君王、权臣的苟安行径。表达了一片赤诚之心。诗用夹叙夹议的笔法,时带抒情的笔调,倾诉了作者的忧愤。语言质朴,风格沉郁,逼近老杜。